第二章 柳暗花明 3、厚黑之道

何应钦指挥驻扎在贵州的部队,把日军赶出贵州地界后,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收复了广西南丹,并开始朝广西河池地区发起攻击。日本顽强抵抗,不再后退。从柳州、桂林不断增兵固守,双方在河池一带形成拉锯战。

即使这样,美国总统罗斯福仍对蒋介石及中国军队不满意。在盟军不断沉重打击德国的纳粹和日本的军队,取得节节胜利时,罗斯福甚至怀疑中国军队还能不能对日作战?对同盟国还有没有实际意义?

在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的建议下,罗斯福决心对中国军队实行改革,核心是让史迪威任中国战区总司令。在衡阳失守后,罗斯福又发来电报,催促蒋介石把中国军队的指挥权交给史迪威,这是第四封电报了。过去蒋介石还有衡阳保卫战这颗筹码,所以采取一拖再拖的战术。现在蒋介石没有底气公开拒绝移交军权了,他不得不作出一些实质性的让步,请罗斯福派特使来华,协调移交军权的工作。

罗斯福派赫尔利为特使到中国,同蒋介石达成三点协议:一是史迪威的职务名称定为前敌总司令;二是他亲自指挥中国军队作战,但作战计划必须经军事委员会审议;三是对部队管辖,可依据中华民国法律实施奖惩任免之权。

史迪威名义上已经是中国军队的最高指挥,但蒋介石仍然没有把实权交给他。史迪威不断写信告蒋介石的状,罗斯福总统对此非常恼火,对蒋介石坐等盟军的胜利成果的做法决不姑息。他用命令的方式发电报说,请立即把指挥权交给史迪威,一刻也不要再犹豫。

蒋介石接到美国总统的电报,知道自己这次完蛋了。于是他对政界要员和军队将领,使劲哭诉,甚至失声痛哭。蒋介石心里很明白,在中国历史上有个叫刘备的,就是采取这个方法,越哭江山越稳。刘备一哭,诸葛亮便殚精竭虑地为他出谋划策。蒋介石也想以此换取下属的忠效之心。

这一手还很有效果,像宋子文这些人,跑到美国大肆为蒋介石活动。

与此同时,蒋介石也撕破脸皮,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到史迪威的身上。他还写信给罗斯福,把中国东线战场的失败,归结到史迪威的身上,说他对中国战场毫不为意,当各地危急的时候,史迪威把持着移拨租借军火的大权,不许用在东线战场,坐观中国军队打败仗,他好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实属阴谋家、野心家。这样的人不能领导中国军队!

宋美龄也站出来大声说话,她说中国政府领导顾全大局,把国民党的精锐派去缅甸,我们犯了一个可悲的错误。意思是说,为了盟军的利益,我们宁愿牺牲自己,现在倒好,反受谴责,而史迪威率西线精锐屡立战功,却成了英雄。

蒋介石也够狠的,你罗斯福认为中国军队对盟国没有作用,那好吧,我们凭自己的力量的确不能战胜日本,你们又不帮忙,干脆退出同盟国算了。他不仅用退出同盟国来要挟美国,更可恶的是,蒋介石打算和日本单独媾和。

用蒋介石的话说,彼等不义,别怪我无情。1945年初,蒋介石派缪斌去东京联系。缪斌对东京转达重庆的意思:重庆不愿看到日本完全被摧毁,因为中国的自保依赖日本的继续存在。

在蒋介石看来,最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美国抛弃了他。既然这样,我得不到的,你美国也别想得到。蒋介石明确告诉罗斯福总统的特使赫尔利,得不到美国的援助,中国的前途命运有两个:一个是投靠日本,让日本人利用中国的资源和兵源,同盟军较量;再一个就是让共产党统治中国,把中国赤化掉,成为苏联社会主义阵营的成员国。

赫尔利对蒋介石很友善,他一听蒋介石的这个想法,立即回美国去说服罗斯福。蒋介石很精明,他这一手正好捏住了美国的软肋,印证了中国人的一句老话,打蛇打三寸。蒋介石正好打在美国人的三寸上。

罗斯福最担心的两件事,一是中国军队战败,日本人利用中国丰富的资源和众多的兵源,在那片辽阔的土地上,完全可以同盟国打一场持久战。那时盟国军队要战胜日军,非得再使把子劲不可。这是美国人不愿看到的。

另外就是日本人战败,国民党军队没有外援,同样会被共产党的力量所消灭。如果是这样的话,美国对日作战就没有达到完全的目的,反倒帮助共产党把日本人给打败了。中国赤化了,变成同美国相对抗的社会主义阵营,那将铸成更大的错误。

罗斯福被蒋介石搞懵了,他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蒋介石会给他来这手,但同时美国人也看见蒋介石对美国的依赖和信任。美国抛弃蒋介石,就像母亲抛弃亲生的孩子一样,双方都有说不出的悲哀。

于是罗斯福决心兑现过去对中国政府的承诺,帮助蒋介蒋介石和宋美龄石装备全新美式武器35个师,这不仅让日本人没有可乘之机,同时还可以抓住蒋介石,在东方建立一个反共的前沿堡垒阵地。美国人很势利,也很讲实惠,只要对自己有利的,拼着老命都得干。

让罗斯福想不到的是以后的事,全新的美式装备,通过蒋介石的手,几乎全部送给了共产党的军队。共产党军队从将领到士兵,都说蒋介石是他们的运输大队长。这不仅是句笑话,调侃蒋介石,事实的确如此。共产党的军队,从国民党军队手里夺过这些武器,如虎添翼,再王牌的国民党军队,都不在他们的话下,这是后话。

罗斯福同蒋介石的关系总算有些缓和了,这是驻华大使赫尔利的功劳,是他从中周旋,向罗斯福晓知利害的结果。但是蒋介石并不感到满意,因为根本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那就是谁来指挥中国军队,是史迪威,还是他蒋介石?

蒋介石耍了一辈子的码头,他十分精通中国的厚黑学。美国人当然不知道中国的厚黑学,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美国人连表面都不知道。深谙厚黑之道的蒋介石,在关于中国战区总司令人选的问题上,把罗斯福耍得跟大街玩猴的一样,让你哭笑不得。

蒋介石显得十分大度,为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他发电报给罗斯福说,他同意由美国人任中国军队总司令。过去他并不是拒绝交出军队指挥权,而是中国军队的将领们不信任史迪威,而且史迪威的确得不到中国人的信任。如果把中国军队的指挥权交给史迪威,怕部队哗变,所以不能把指挥权交给他。

后来蒋介石又通过宋子文致电罗斯福,请总统另派一个中国人可以信任的人选,谁都可以,但坚决不同意由史迪威来担任这一职务。电文中说的中国人可以信任的人,其实就是蒋介石可以信任的人。罗斯福接到电报,真让他苦苦思考权衡了一阵子。

蒋介石趁热打铁,没过两天,又通过宋美龄向总统发了一封长电,意思更是明确,小把戏玩得也很精到。宋美龄致罗斯福的电文如下:

余对罗总统平时的主张与意见无不尊重,但关于中国之三民主义与中国之主权,以及中国国家与个人之人格,如稍有损丧,则余必不惜任何牺牲,决不能因循迁就,否则即使盟国作战完全胜利,则虽胜犹败,余决不能使中国赤化与主权动摇,并望友邦间能互相尊重人格也……但无论美国如何变化,余自信抗战根据地与军队,决不致崩溃。吾人如再恢复独立抗战之态势,则对内政与军事情势,决不能比现在更坏……唯事实证明,史将军非但无意与余合作,且以为受任新职后,余将反为彼所指挥,故此事因而终止。如罗总统指派之任何美国将领,而富于友谊合作精神,以接替史将军,余必竭诚欢迎,且将尽力之所以,支持其作战,加强其权限也……

蒋介石经宋美龄致罗斯福的电报,棉中有刺,柔中有刚。她进一步向美国表明了蒋介石的态度,首先是对罗斯福总统的尊重和支持,但是如果美国不顾及中国的利益,即使不支持中国,中国也不会灭亡。关于史迪威,人品不行,换谁都可以,就是不要史迪威。把中国战局的失败,以及中美关系的恶化,全归在史迪威的头上。蒋介石为何这么讨厌史迪威将军呢?这是因为史迪威想当中国战区的总司令,他窥视着蒋介石的宝座,无疑是一个最危险、最讨厌的人物。

蒋介石不惜同美国的决裂态度,反对史迪威,这让罗斯福感到十分为难。罗斯福最后终于让步了,为一个人同中国翻脸没必要,蒋介石又不反对美国,只是讨厌史迪威这个人。于是罗斯福给蒋介石回电说:可以考虑更换史迪威中国军队前敌总司令的职务,但建议保留史迪威对缅甸远征军的指挥权。蒋介石断然拒绝了罗斯福的建议,在史迪威的问题上,蒋介石决不让步。

美国驻华空军总指挥陈纳德将军,对史迪威也不满意,这是空军与陆军的矛盾导致的。在史迪威任中国战区总参谋长时期,陈纳德将军过的是小媳妇的臭日子,常常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所以陈纳德将军非常支持蒋介石,也向美国总统罗斯福告史迪威的黑状。

驻华大使赫尔利就这个矛盾问题,力劝罗斯福总统让步,他在总统跟前不仅美言蒋介石,还把中国的实际情况向总统作了汇报:中国的军队是蒋介石一手培植起来的,这支军队可以说是该封建家族的产物,它不效忠国家和民族,只效忠蒋家这个王朝。派谁去任总司令都无济于事,这是受中国封建帝王的传统文化影响的,就像日本军队效忠天皇一样。

罗斯福有所醒悟,难怪蒋介石不把实权交给史迪威,就是交给史迪威,一个美国人也无法控制和指挥这样的军队。为了换取蒋介石的合作,不让一个偌大的中国落入日本或共产党的手里,罗斯福只好忍痛割爱,决定调回史迪威,由魏德迈出任中国战区参谋长和驻华美军司令。

魏德迈将军不像史迪威那样锋芒毕露,他没有多大野心,也不去窥视蒋介石总司令的位置,一心办好自己的事,这样他同蒋介石、宋美龄的关系处得比较融洽。

史迪威终于被蒋介石挤出了中国。在争夺中国军队指挥权的较量中,蒋介石取得了最后胜利,但其过程非常惊险。毫无疑问,要是蒋介石不采用中国的厚黑之道,依照正规的游戏规则出牌的话,那么中国战区总司令一职必然是史迪威,而不是蒋介石。

如果真是这样,蒋介石的命运将会发生重大逆转,兴许后来的总统也不是姓蒋了。但是蒋介石挺住了,虽说挺得不十分光彩,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权力。政治就是这样,政治不讲道德,政治本身就是黑白两道的事,只要对统治者有利就行。蒋介石那时就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