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药物的骗局

女人的眼泪并不意味着软弱,它只是让女人坚强的一种催化剂。

普伊莎的表现正是如此。

当一个小时以后,站在医院手术室外面的时候,普伊莎脸上没有了泪痕,展现出来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微笑。

“坐下休息一会儿吧,离手术结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李海峰在一旁劝着普伊莎。

普伊莎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依旧站在手术门前,看着那盏闪亮的手术示意灯。

“让她这样陪着陈娟吧,这样她反而会好过一些。”毕林森说道,止住了李海峰正要再说的话语。

“看来还是毕教练理解普伊莎的心思,这个时候让普伊莎独自呆一会儿反而更好。”马凯虽是如此想着,但自从半个小时之前李海峰到来的时候,马凯就远远地闪开了位置,没有再和普伊莎说话。

其实,手术室前等待区的座位已经被坐满了。赛场意外发生之后,吴士明为首的康达俱乐部的人员就迅速赶到了医院,都面色凝重地等待着手术结果。至于朱平,现在正由孙连朋教练陪着在手术室外的一间贵宾休息室休息。当陈娟被推进手术室的一瞬间,朱平这个俊朗、英武的小伙子就再也控制不住悲痛的感情,晕厥了过去。

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以后,马凯知道这里暂时没有自己的事情了。手术交给医生、普伊莎交给毕林森和李海峰、朱平有孙连朋照看着,而舅舅则在愁眉苦脸,自己此时正应该去为他排忧解难了。

于是马凯和舅舅打了招呼以后向医院外面走去,他的脸上也挂着和普伊莎一样的无可奈何的笑容。

“这些人里面谁是那个勒索者呢?”马凯嘀咕着这句话,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情的耐人寻味了。不过他现在更多的不是考虑这个问题,而是兜里的那个小纸袋里装的东西。

那里装着一小块药片,是他将“遮蔽剂”送往孙连朋的路上悄悄掰下来的。

现在,他就要将这块药品残片送到一个人的手里去检查。

马凯坚信,检查之后陈娟意外受伤的原因就一清二楚了。

因为运动员出身的马凯看得出,陈娟在赛场上的状态绝对不是正常情况下的反应。如果除去精神、心理因素以外,那么剩下的就是外界因素了,而这个外界因素最直接的就是陈娟在赛前服用的这种“遮蔽剂”。

“这次又让我化验什么?”王成悦见马凯急匆匆的样子便想到了他的来意。否则这个马凯这么急地找他这个兴奋剂检测中心的研究员干什么呢?

在何洪达局长委托马凯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将这位兴奋剂检测中心的研究员介绍给了马凯。用何洪达的话来说:“这个王研究员足可值得信赖,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找他帮助。”

所以,这已经是马凯第二次找王成悦了。虽然只是两次见面,但马凯却很欣赏这个头发有些谢顶的年轻人。

马凯曾琢磨,是什么原因让他对王成悦一见如故呢?

有一次当他早上起来洗脸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肿眼泡,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貌丑的男人是不愿意和英俊的男人做朋友的,所以说谢顶的王成悦才让马凯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也因为一见如故,使得马凯和王成悦交谈的时候没有什么客套话,像老朋友一样随便自然。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到王成悦的家里。

“化验这个药品。”马凯将纸袋里的药片碎片递给了王成悦。

“我以为还是尿呢。”王成悦指的是上次去马凯家的事情。

马凯笑道:“第一次是大半夜让你登门取尿,这一次不好意思再让研究员亲自上门了,我便主动上门送药。”

王成悦哈哈一笑,用手指了指房间里的沙发示意马凯自便,而自己则埋头开始工作。

“你家里怎么也弄得像实验室一样?”马凯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发现王成悦的家里除了简单的家居用品之外,剩下的空间都被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占据了。

“我搞这个的,家里不象实验室象什么?难道象侦探所?”王成悦嘿嘿笑着,将药片残片用镊子夹出一小块放到一个试管里,然后又将试管内滴入了几滴液体。

“大概多长时间能检验出来?”马凯对于这些纯粹就是外行,所以也就有问就问,不在乎说错什么。

“这个不一定,不过有现成的药品,只是分析它的化学成分就行。这要比检验尿液中的兴奋剂成分容易多了。就象上次检查出来的那个雄酮,那属于很低级的兴奋剂,检查也比较容易,但也需要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呢。”王成悦回答着,不过头一直没有抬起来,依旧专心地工作。

“雄酮……雄酮……”马凯喃喃自语着。“这个人怎么用这种低级的兴奋剂呢?”

王成悦抬起头笑道:“你还琢磨这个呢?别琢磨了,一检查出雄酮我就知道张威肯定是被冤枉的,这年头谁还用这种兴奋剂呢?十年之前都快被淘汰的了。”

王成悦口中说着“别琢磨了。”,但马凯的脸上却依旧若有所思的样子。“雄酮被淘汰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他继续问道。

“原因多了去了,例如副作用太大、检查比较容易等等。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用药不方便。”王成悦一边将药液切片放到显微镜上一边继续说道。“现在兴奋剂的发展有一个趋势,都是越便捷越好。最理想的就是用药以后有最快的速度起作用,而后呢,有最快速地排泄出去。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逃避药检了。而雄酮这种药物显效很慢,至少需要在比赛前一天服用,这样到比赛的时候才有作用。”

马凯哦了一声,没再开口,而是返身卧进沙发里闭目沉思起来。

忽然,他睁开厚眼皮。“成悦,那么雄酮在服用后多久能被药检检查出来呢?”

“至少六个小时。”这问题对于王成悦太简单不过了,他随口答了一句,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显微镜。

但这句话却让马凯又深深地陷入了沉思。直到王成悦喊了他两遍以后马凯才回过神来。

“结果出来了!”

“哦?是什么药物?!”马凯忙问。

“我检测出这里面含有Baclofen这种物质,它是神经传导物质GABA的β—相似物。”

“我知道你的头发为什么这么少了。”马凯笑着打断了王成悦专业性的分析。“那些头发也肯定厌烦你说这些稀奇古怪的名称,你说那些我也不懂,你就直接说是什么药就好。”

“呵,好的。”王成悦被马凯说得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简单地说,这是一种肌肉松弛剂。”

马凯一下子愣住了:“不是某种兴奋剂的遮蔽剂吗?”

“据我所知,还没有哪一种兴奋剂用它来做遮蔽剂。”王成悦肯定地回答。

“那这种药物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什么地方?”

“这种药物是治疗肌肉痉挛、肌肉强直的,顾名思义就是使肌肉松弛、无力、缺乏肢体反射。同时还可以引起疲倦、眩晕、意识模糊这些症状。”

“那它的剂量呢?”马凯催问。

“单次服用40毫克的药物约在半小时内起效。成品的话,就是一片的剂量。”王成悦发现马凯的眼睛睁得比任何时候都大。“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马凯苦笑着摇摇头。他心里明白,那个勒索者的阴谋又一次得逞了。

——这个人所说的什么遮蔽剂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他用这个幌子将肌肉松弛剂自然而然地送进了陈娟的口里。而当陈娟服用药物以后,产生的肌肉松弛,乃至疲倦、眩晕的症状让她在做三周跳的时候都是勉励支撑才能完成,而到了那个要求能力极高的五周跳时,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这个时候,陈娟也因为药物的作用处于眩晕、甚至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原本能有的自我保护动作也无法做出来,也因此造成了头部砸到冰面上的惨剧。

马凯呆坐了几分钟才想起来揉他那双肿眼泡。

每当遇到难缠的事情时他就会下意识地出现这个动作。而每次进行按摩之后,虽然眼皮更肿,但换来的却是思维的清晰。

这次也不例外。

“对了,你认识袁海文吗?他原来也在药检中心。”马凯是十足的跳跃性思维,转眼间他的念头已经由药品转到了袁海文那个铜臭男人的身上。

“哦?你也认识他?交际挺广啊。”王成悦瞅了马凯一眼,说道:“我当然认识他了,我们俩都是王振华教授的学生。”

马凯闻听,来了精神。“就是前段时间因车祸去世的那位王教授吗?”

“是的。我们两个人可以说是王先生最得意的门生,而且王先生更器重袁海文一些。”说着,王成悦自嘲地笑了一下。“可能是我比较笨吧。不过袁海文确实聪明,很多研究课题都是他协助王先生完成的。不过他这人一向自负的很,觉得在这里发挥不了他的特长,所以跳槽走了。”

马凯若有所思地又问:“对了,王教授生前的那项药品研究你了解吗?”

“不,那时候我在负责别的项目。而且据我所知王教授的这项研究很秘密,都是他一个人在进行。我只是知道王教授研究的这种兴奋剂是目前最新的一种,目前世界各国的实验室都在抓紧研究这种药的检出方式,但进展都没有我们快。不过具体的内容我就不清楚了。”

“那袁海文呢?他对这个项目了解得多吗?”

王成悦不清楚这个肿眼侦探怎么突然问到这个话题,不过他知道的是,马凯肯定不是漫无目的地问这件事。

“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因为那个时候袁海文已经离开国家药检中心了,按理来说他不会接触这些的,但是。”王成悦口气一转。“但是,他和王教授的私交很好,而且都是搞这一行业的,知道一些相关的信息也是可能的。”

马凯点了点头,似乎从王成悦这些话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他的跳跃性思维并没有结束活动,转身离开之前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将剩余的药品碎片重又放进小纸袋里马凯才告辞而去。

王成悦被马凯刚才的问题弄得摸不清头脑,马凯走了好几分钟后他还琢磨着马凯的用意。不过,当他又下意识地抚摸头顶的时候马上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再琢磨下去的话,自己的头发会更少的。

马凯永远也不会担心这个问题,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头发更好,免得这些杂草吸取他更多的大脑营养。

从王成悦家里出来,挂了两个电话以后马凯先回了一趟侦探所,将他的助手带到了车上。

马凯并不是为那一小块药品而找助手,那个药他自有安排。将助手叫到车上的目的只是不想在去目的地的时候浪费时间。

“她训练的时候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马凯一边开车一边问。

“没有什么,我是在俱乐部外面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的,一切都还正常。但是训练到中途的时候她就出现体力不支的状况了。”助手回答。

“那你注意到她喝或者吃了什么吗?”

“她只是饮用了训练室的矿泉水,其它的没有。”助手简明扼要地回答。

“那去俱乐部的医院以后呢?”马凯更关心的是这个。

“看样子她是真的病了,去了医院以后一直躺在床上输液。”

“打过电话吗?”

助手摇摇头。

“那么李海峰呢?”马凯不甘心。

“在病房里的时候我没见到他打过电话,至于在其它地方打没打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有几次他出去了,但那个位置我看不到。”助手虽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脸上却很兴奋。

“我和普伊莎走了以后呢?李海峰和赵菁两个人有反常的举动吧。”马凯一边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怎么知道的?”助手很奇怪马凯的判断。

马凯白了他一眼。“你要没发现什么你脸上能那么眉飞色舞的?说说吧,都看到什么了?”

助手嘿嘿一笑,诡秘地说道:“头儿,你猜你们走了以后,李海峰和赵菁干什么了?”

马凯皱了一下眉头。“你以为我未成年人啊?你那么色迷迷的口气,他们又是一男一女单独在一起,还能干什么?你别告诉我,他们就在病房里做爱了吧。”

“呵,我倒是想看,不过他俩还没那么开放。不过可是搂在一起接吻了。”助手瞅了眼马凯,又加了一句:“法式的。我可没添油加醋啊,我看得仔细,他俩接吻少说也有五分钟。”

马凯虽然早有预感,可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心里竟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短短几天之间,在他心中普伊莎已经成了很亲密的人,甚至当他想起普伊莎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微笑。而这种感觉也化作一种期望——期望李海峰不是那么优秀的人,更进一步地说就是他和普伊莎不会幸福、快乐。可是当这个期望向着现实发展的时候,他又觉得一阵阵心疼,他禁不住想普伊莎如果有一天得知这个事情以后,该会是怎样的难过和痛苦?

“头儿,你好象有先见之明,你怎么怀疑赵菁和李海峰有状况呢?”助手自然不知道马凯的心思,好奇地问。

马凯的思绪被助手的话带回到现实,他禁不住自嘲般地笑了一下。这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普伊莎,而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办案的过程中怎么懵懂地就陷入了情网?

“从昨天开始我就开始怀疑赵菁了,她乘出租车明明没有从家里过来,为什么一口咬定说是从家来的呢?而且她乘出租车的地点显然不是打车的常见地点,很有可能是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那这个人是谁呢?”

马凯将车拐向另一处路口,这里车流量少了一些,他的语速也放慢了。“当然那个时候我只是好奇,并没有过多的往李海峰身上想。因为李海峰和普伊莎是恋人的关系,很难让人想到李海峰和赵菁会有这种情况。你觉得赵菁和李海峰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这种关系呢?”马凯把问题抛给了助手。

“我猜想李海峰是脚踩两条船。普伊莎和赵菁都是美女啊,特别是那个赵菁,皮肤那个白啊,水嫩嫩的。”助手正要兴致勃勃地形容下去,突然看到了马凯的白眼仁,忙将准备好的形容词撇掉,继续说道:“换作我是李海峰的话,也肯定想都吃到嘴里。而那个赵菁,因为从地位到球技都比不过普伊莎,显然没有资本去明争,只好暗抢了。”

马凯微微点着头,将车驶进一处小区。看不出他是赞同助手的分析还是到达了目的地的意思。

“等我一下,马上就出来。”马凯将车停到一幢楼房前面,告诉完助手以后拿着那个装着阿司匹林的小纸袋下了车。

“我什么时候也能每天都蹦出别人不知道的念头呢?”助手瞅着马凯的背影嘀咕着。他不知道马凯这次又要见什么人,就像他不知道马凯为什么要他盯着赵菁一样。

给马凯开门的时候,袁海文并没有惊讶。因为半个小时前马凯给他打过电话,说有事情要来找他。

但袁海文的脸上却写满了疑惑——马凯找他有什么事情呢?

马凯只是站在客厅门口,并没有进去。急切地对袁海文说:“有一件紧急的药品检验想请你帮忙。”

“怎么回事?”袁海文问。

“刚才花样滑冰锦标赛上,康达俱乐部的一名运动员受伤了,而在比赛前她服用过这种药物。”马凯说着,将那个小药袋拿了出来。“所以我想请你尽快化验出这个药的成分。”

“没问题,结果出来我就立刻通知你。”袁海文松了一口气。

“对了,一定要得出最准确的结果。”马凯将要出门之时又叮嘱了一句。“这是一种兴奋剂的遮蔽剂,我想知道它遮蔽的是什么种类的兴奋剂。”

马凯出门以后,脸上没有了急切的样子,而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但是这个笑意没有维持很久。

当他上了车以后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普伊莎打来的。

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马凯……陈娟……她……她死了。”

放下电话马凯愣了足足五秒钟,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急忙又拨打起电话。

“我已经知道陈娟的事情了。”体育总局局长何洪达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我是请您介入一下,现在立刻调查陈娟的体内有没有兴奋剂的成分。”马凯原本想陈娟伤势稳定以后再进行这个调查,但现在只有借助体育总局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