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裸杀

〔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杂货店裸尸案

案件编号:A52130113120120305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2.3.5

结案时间:2012.4.17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1

青阳市皇叔街24号是一幢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商住楼,一楼是商铺,二楼以上为住宅。

在一楼的商铺中,有一家“曹记杂货店”,店主名叫曹一宝,今年四十岁,离异单身,在一楼做生意,住在四楼402号房。杂货店生意不错,所以请了一个伙计帮忙打理。伙计名叫阿峰。

这天早上,阿峰来上班,在杂货店门口等到九点多钟,仍不见老板曹一宝下楼开店门,就觉得有些奇怪,爬上四楼去敲曹一宝的门,防盗门从里面紧锁着,无人应门。又大叫了几声,没人答应。

曹一宝的卧室靠着走廊,阿峰走到窗前,窗户外面安着防盗网,里面的窗子打开了小半边。

他把手从防盗网里伸进去,撩起窗帘一看,只见曹一宝赤身裸体,两只脚横搁在床上,人却仰躺在地上。

阿峰以为他是睡觉时不小心掉下床了,仔细一瞧,看见他斜挂在床沿一动不动,嘴角隐隐有血迹渗出,才知道出事了,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接到报警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年轻的副大队长罗哲带着一队警察赶到了事发地点。可是面对着从里面紧锁的防盗门,警方也束手无策。

最后罗哲只好叫人找来一把大铁剪,将卧室窗户的防盗网剪开一道口子,叫人钻进屋里,从里面打开房盗门,警方才得已进入现场。

法医蹲在曹一宝身边稍作检查,冲着罗哲摇摇头说:“无呼吸,无心跳,双侧瞳孔扩散,可以确定已经死亡。”

罗哲皱起眉头挥挥手,一队警察涌进卧室,现场勘察旋即有条不紊地展开。

据法医现场初步勘验,曹一宝系氰化钾中毒身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至十二点之间。经伙计阿峰辨认,死者生前常用的磁化杯就放在床前桌子上,杯子里的茶水已被喝掉一半,经现场检验,茶水中不含氰化物。经过痕检人员仔细检查,屋里没有发现任何氰化物遗留痕迹。

罗哲背起双手,在死者卧室里转了一圈。

据阿峰反映,曹一宝经营杂货店,经济宽裕,但为人十分节俭,这从他家里的布置也看得出来。卧室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床一桌一台电视机,桌子下放着一个小小的保险箱,桌子上放着电视遥控器、计算器、账本、充气筒、电话机、茶叶盒等杂物。

曹一宝的睡衣脱掉后被扔在一边,床上一片凌乱,显示死者在临死前曾有过挣扎。

如果是服毒自尽,自然没有必要把自己脱得精光,而且屋里也找不到氰化物的痕迹,所以警方初步断定系他杀。

罗哲从屋里转出来,吐了口气,顺便观察了一下自己置身的这栋楼房。

这是一幢灰蒙蒙的旧楼,前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内侧一字排开住着十户人家,走廊外侧楼下就是街道。

楼梯在走廊东头,死者曹一宝住在402房,在楼梯口侧第二间。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要进他家,必须在401房门口经过。

罗哲正看着,侦查员小李跑出来报告说:“罗队,我们在死者床上找到一根女性耻毛,还有,经过法医检查,死者临死前,曾有过性行为。”

罗哲叹口气说:“这倒好,裸死、耻毛、性行为,这几个关键词放到一起,这案子要是被媒体捅出去,不轰动全城才怪。”

小李朝走廊两头望了望,苦笑一声,一边摇着头一边进屋忙去了。

走廊两头,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要不是被两名便衣民警拦着,早就把402房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了。

罗哲想一下,朝楼梯那头走过去,大声问:“你们,谁是401的住户?”

“我,我,我是。”

人群中一个长头发的小伙子举着手跳起来。

罗哲示意在现场维持秩序的民警将他放进来。

他把小伙子带到一边,先递上一根烟,然后问:“昨天晚上,你可曾看见有什么人出入402房吗?”

小伙子能抽上警察叔叔递的烟,挺得意的,吐口烟圈说:“这个呀,我昨晚一直关着门在家里上网,倒是没注意走廊里有什么人经过。”

罗哲问:“那你晚上,可曾听到隔壁屋里有什么响动?”

小伙子朝曹一宝屋里望了望,眼里透出暧昧的笑,说:“住在老曹的隔壁,我哪天晚上没听到响动呀?”

罗哲眉头一皱,就问怎么回事?

小伙子告诉他说,这个老曹啊,有两个毛病,一是小气,二是好色。以前经常见到他把外面的发廊妹带回自己家,晚上弄出的那个响动呀,简直跟地震差不多。后来楼里有人说了老曹,老曹好像收敛了一些,不敢光明正大地带个鸡婆上楼了,可是到了晚上,仍然时常能听到隔壁房传来老曹那老牛般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快活的叫喊声。他没有看见老曹带女人从他门口经过,也不知他是怎样偷偷把那些女人弄进家去的。

罗哲问:“那昨晚呢?”

小伙子说:“昨晚也一样呀,女人叫,男人喘,床铺吱嘎响,听得我这未婚青年耳热心跳,差点没把持住自己。”

罗哲问:“你听到声音是什么时候?”

小伙子说:“应该是夜里十点多钟吧。”

罗哲问:“那声音持续了多久?”

小伙子说:“不到十分钟吧。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平时老曹至少要折腾半个小时以上才收工,但昨晚刚开始不久就偃旗息鼓,没了声气。我当时还想,老曹这家伙看来真是老了。谁知今天爬起床,看见楼梯口停了几辆警车,才知道老曹出事了。听说是裸死,是吧?”

罗哲点头说是。小伙子就摇头叹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罗哲盯着他问:“你认为曹一宝的死,跟女人有关?”

小伙子双手一摊,说:“那还用说,这不明摆着嘛。”

罗哲问:“老曹平时往家里带的女人,你认识吗?”

小伙子说:“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不过一般都是街尾丽春发屋的小姐。”

2

丽春发屋隐身于皇叔街街尾一栋民宅二楼,白天关门,晚上营业。

罗哲带着小李,身着便装来到这间发廊时,正是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发廊里正热闹着。一排穿着超短裙露着乳沟的年轻女子坐在长沙发上,几个男人正与她们调笑着。

看见有客从进来,一个大约四十岁的胖女人笑眯眯迎上来,说:“老板,找两个小姐耍一下嘛!”

“你是妈咪?”

罗哲瞧她一眼,掏出警官证朝她晃了一下。

胖女人的脸当即就吓得煞白,浑身都哆嗦起来。

罗哲说:“你别慌,我们今天不是来扫黄的,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老实回答,至少今天晚上我不会管你的事。”

胖女人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

罗哲掏出一张照片给她看,问她:“这个人,你认识吗?”

胖女人看了一眼,点点头说:“认识,他叫曹一宝,在这条街上开杂货店。”

罗哲问:“听说他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胖女人显然已经知道了曹一宝裸死的消息,就犹豫着不敢回答。

罗哲把眼一瞪,说:“你是不是想我立即把你的店给封了?”

“别,别……”胖女人这才急了,赶紧说,“曹一宝离了婚,身边没个女人,手里边又有几个闲钱,所以经常到我们这里叫个小姐带回家玩。”

罗哲问:“那三月五日,也就是昨天晚上,他到你们店里叫小姐没有?”

胖女人摇头说:“没有。”

罗哲盯着她说:“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我,根据我们警方掌握的情况,昨晚他屋里是有女人的,而且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毒杀他的凶手。”

“他昨晚真的没来我们这里叫小姐。”胖女人脸上的表情也显得认真起来,说,“不但昨天晚上他没来,最近这个把月时间,他都没有光顾过我们这里了。”

罗哲说:“是吗?那他有没有可能去别的地方叫小姐?”

胖女人摇头说:“应该不会。曹一宝是个很小气的人,他之所以经常光顾我们这里,就是因为我们这里价钱便宜。这附近其他地方,都是在酒店坐台的小姐,出台一次,比我们这里贵一倍还不止。他才舍不得花这个冤枉钱呢。”

罗哲对她的话将信将疑,扫了屋里的小姐们一眼,问:“你手下的小姐,全都在这里吗?”

胖女人说:“是的。”

罗哲说:“你叫她们今晚不准做生意,也不准出去,等下我叫人来收集她们的DNA样本,拿回去做比对。我们在曹一宝的床上找到了凶手留下的毛发,只要做一下DNA比对,就可以知道跟你手下这帮小姐有没有关系。”

胖女人点头说:“好的,好的。”

几天后,比对结果出来了,丽春发屋的十二名小姐与遗留在死者曹一宝床上的耻毛的DNA无一吻合。

丽春发屋小姐作案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

警方又走访了附近一些酒楼宾馆的坐台小姐,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有一次罗哲到星辉大酒店调查,正好碰见丽春发屋的妈咪挽着一个男人从这家四星级酒店走出来。

因为跟罗哲有点熟了,胖女人说话就有点放肆,说:“阿Sir,到酒店找美女耍啊?”

罗哲说:“不是,来调查曹一宝的案子。”

胖女人就撇撇嘴说:“你不用费心来这么高档的地方找线索了,曹一宝那个小气鬼,打死也不会上这种高档场所找女人的。”

罗哲说:“可是他死的那天晚上,确实找过女人。”

胖女人说:“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找的是比我们丽春发屋更便宜的女人。”

罗哲说:“你不是说你们丽春发屋是这里最便宜的吗?难道还有比你们价格更低的?”

胖女人就笑了,说:“阿Sir,你真不开窍,我们丽春发屋的小姐确实是最便宜的,曹一宝不可能找到比我们更便宜的,但他可以找到免费的呀。”

罗哲一怔,问:“有免费的吗?”

胖女人说:“当然呀,比如说哪个女人看中他有钱,做了他的女朋友,那不就是免费的了吗?”

3

罗哲若有所思地回到局里,小李迎住他,兴冲冲地道:“罗队,曹一宝的案子,有线索了。”

原来小李他们走访了曹一宝住的那栋楼的所有住户,并没有一个人在案发当晚看见有女人进出曹一宝的住所。

正当小李有点泄气的时候,一个长期在附近拉客的摩的司机给警方提供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案发当时九点多的时候,这名摩的司机曾从新城区送过一个女人到皇叔街24号,当时他在楼下看见那个女人进了402房。

那个女人大约三十多岁年纪,透明的玻璃丝袜裹着丰满的大腿,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凉鞋,脸上化着淡妆,看上去挺漂亮的。

根据他的描述,警方初步怀疑,他当晚搭载的女人,应该是曹一宝的前妻阮慧嫦。

后来警方找到阮慧嫦的照片给摩的司机看,他说就是她。

据警方调查,阮慧嫦是一家首饰店的营业员,五年前与曹一宝离婚,后来跟一个名叫曾宪的超市采购员好上了。两人一直同居,但并未结婚。一年前曾宪辞职,自己开了一家电动麻将机营销店,但生意并不好。

小李问:“罗队,你还记得曹一宝卧室里的那个保险箱吗?我们的技术人员想办法将它打开后,发现曹一宝除了在里面保存着一些现金、存折和金器之外,还有一张借据。上面显示,今年年初的时候,阮慧嫦曾找曹一宝借过十万块钱,而且利息很高。”

罗哲一拍大腿说:“这就对了。”

丽春发屋的妈咪说曹一宝找到了免费的女朋友,其实她只说对了一半,曹一宝找到的是他的前妻阮慧嫦。

阮慧嫦借了他的钱,一时无法偿还,所以曹一宝就以此为把柄,胁迫她跟自己发生关系。

这一个多月以来,阮慧嫦常常被曹一宝叫到家里来,因为怕碰见熟人,所以她上楼时刻意避开别人,因而日子虽长,左右邻居却一次也没在曹一宝家门口看见过她。

曹一宝的要求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终于受尽屈辱的阮慧嫦忍无可忍,在曹一宝再次打电话叫她过来满足自己兽欲的时候,她悄悄带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毒药。

尽管阮慧嫦的作案细节尚需进一步推敲,但作案动机、作案时间和作案手段,都已经很明确了。

罗哲叫小李立即带人到阮慧嫦工作的首饰店,在不经动她本人的情况下,采集她的DNA样本,回来与遗留在曹一宝床上的女性耻毛比对。

几天后比对结果出来,完全吻合。

罗哲当即命令:“立即拘捕阮慧嫦!”

阮慧嫦被“请”到公安局时,刚刚从首饰店的柜台前下班,身上的工作制服还没来得及脱下,一身黑色的西装套裙衬出她匀称的身段,面容娇好,皮肤白皙,看上去才刚刚三十出头的样子。

罗哲看过她的身份证才知道,这个女人其实只比曹一宝小两岁,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

嫌犯抓获之后,专案组的警员都很兴奋,审讯工作连夜展开。

罗哲开门见山的问阮慧嫦:“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吧?”

阮慧嫦有点紧张地说:“是因为曹一宝的案子吧?”

罗哲点点头说:“你明白就好。说吧,你为什么要毒杀自己的前夫?”

阮慧嫦原本以为警方叫自己来,只是协助调查曹一宝的死因,听了这话才知道警方把自己当成杀人凶手了,当即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却又被身边两名女警按了下去。

阮慧嫦喘口气说:“你、你说什么?我没有杀曹一宝,他的死根本不关我的事。”

罗哲盯着她冷冷地道:“有人看见你在案发当晚九点多的时候,走进了曹一宝的住所。”

阮慧嫦一怔,脸上的神情变了变,声音低了下来,说:“我那天晚上确实去过他家里,不过我很快就出来了。”

一同参与审讯的女警文丽说:“到了现在,你还撒谎?我们在曹一宝凌乱的床铺上提取到了你的耻毛,你怎么解释?”

阮慧嫦看看罗哲和在场的另一名男警察,脸色倏然红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罗哲沉着脸道:“我们在曹一宝的保险箱里找到了你今年年初向他借债十万元的借据,还款期限就是三月五日,也就是曹一宝被人毒杀的那一天。我们已经调查过,曹一宝有好色的毛病,跟你离婚之后,经常去发廊找小姐,但近一个月来,他再也没有出去找过小姐,可是据我们调查,他屋里却时常在夜晚传出女人的声音。如果我推断得不错,那个女人就是你,是不是?”

阮慧嫦无力地摇着头,说:“不、不是我……”

罗哲盯着她道:“不,就是你。你借了曹一宝十万块钱,眼看还款期限将至,你却无力偿还这笔巨款。曹一宝就对你这位前妻起了色心,以这张借据为把柄,胁迫你与他发生关系。”

阮慧嫦眼圈一红,几乎流下泪来,说:“确实是这样的。可是我、我并没有……”

罗哲步步紧逼,道:“不,你有,大约从一个月前开始,你就已受迫于他,经常在夜晚来到他家里,满足他的兽欲。他曾答应你,只要你随叫随到,满足他的要求,等借据到期之后,就把借据还给你,你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销,是不是?”

阮慧嫦说:“是的,他确实这样说过……”

罗哲道:“但是到了三月五日,最后的还款期限到来之际,他却突然反悔,不但没有把借据给你,而且还继续向你追债。你一个月的屈辱,并没有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你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其实你早就作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所以在手提包中事先预备了毒药。这时你把毒药悄悄撒进一罐饮料中,并且骗曹一宝把饮料喝下。因为分量下得足,只有短短几分钟时间,曹一宝就挣扎着断气了。然后你迅速擦掉自己留下的痕迹,拿起那罐曹一宝未喝完的毒饮料,悄悄离开了他的住所。但是你一定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不小心留在曹一宝床上的一根毛发,就将你所有的罪行都暴露出来了吧?”

阮慧嫦听到这里,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呜咽道:“不,不,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我没有对曹一宝下毒,我没有杀他。他、他确实曾用借据威胁我,要我跟他、跟他发生关系。可是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爱他,我不想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所以我拒绝了曹一宝的要求,我告诉他无论如何我也会在还款日期前将钱还给他。到三月五日那天,我终于凑够了十万块钱。那天晚上我坐摩托车去他家里,就是去给他还钱的。”

据阮慧嫦交待,那天晚上,她将十万块钱还给曹一宝之后,就问他要回借据。

谁知曹一宝拿起桌上的计算器按了一通之后告诉她,说她还欠他两万块钱的利息。

她当时就急了,为了凑够这十万块钱,她已经是想尽办法,现在就算要了她的命,也没办法再拿出两万块。

情急之下,她将心一横,就脱光衣服躺在了曹一宝的床上,对他说:“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的吗?来吧,我现在就给你,但是我所欠的利息,得一笔勾销。”

谁知曹一宝这个守财奴面对着她一丝不挂的身体,却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他撇着嘴说:“哼,碰你一次,两万块利息就没了,天上人间的小姐都没这么贵呀。我可不吃这个亏。再说我现在已经找到人了,一分钱都不用花,照样可以把我伺候得快快活活。两万块利息,一分都不能少,看在咱们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再宽限你三天。三天期限一过,我可又要利滚利,利息之外再收利息了。”

阮慧嫦见他冷面无情,毫不动心,不由又羞又怒,穿上衣服,灰溜溜地走了。曹一宝不知在后面骂了一句什么脏话,从屋里重重地锁上了防盗门。

直到第二天下午,阮慧嫦才得知曹一宝的死讯。

她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昨晚去过曹一宝的住所,不知会不会因此惹下麻烦。喜的是曹一宝一死,冤无头债无主,两万块利息自然再也用不着还了。

女警文丽秀眉一拧,看着阮慧嫦说:“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你脱下衣服在曹一宝的床上躺过,所以在他床上留下体毛也不足为奇,是不是?”

阮慧嫦点点头说:“应该是这样的。”

罗哲一边观察着对方说话的表情,一边问:“那天晚上,你离开曹一宝的住处是什么时候?”

阮慧嫦说:“我是晚上九点半到他家的,在他家里呆了不到半个小时,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在十点钟之前。”

罗哲问:“谁能证明你是在晚上十点钟之前离开的?”

阮慧嫦摇头说:“没有人能证明。我现在的男朋友心眼小,喜欢吃醋,我怕被别人看见传到他耳朵里,所以我每次接触曹一宝都很小心,去到他家的时候我没有让别人看见,出来的时候也十分小心,避开了楼道里所有人的耳目。”

罗哲说:“那也就是说,你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确实是在晚上十点之前离开曹一宝的住处的了?”

阮慧嫦垂下了头。罗哲朝女警文丽看过去,文丽的脸上写满了怀疑的表情。

罗哲站起身对阮慧嫦严厉地道:“现在警方掌握的证据对你十分不利,你拿不出一点证据证明你刚才所说的话是真的。我们对你的供词持怀疑态度。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好好想一想,明天我再来问你。如果你再不说真话,那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4

第二天一早,警方对阮慧嫦进行了第二次提讯。

阮慧嫦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目光呆滞地望着墙角,估计昨晚在拘留室里一夜没睡。

罗哲用力敲一下桌子,阮慧嫦蓦然一惊,这才抬起头来。

罗哲神情冷峻,盯着她问:“阮慧嫦,你想好了没有?”

阮慧嫦的神情有些木然,抬头看着他,缓缓点一下头,说:“我、我想好了。”

罗哲说:“那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的前夫曹一宝,是你害死的吗?”

阮慧嫦精神恍惚,头轻轻晃动着,看不出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嘴里喃喃地道:“不、不,我、我没有……”

正在这时,侦查员小李闯进来,把罗哲叫到门口,气喘吁吁地道:“罗队,有新线索了。”

在曹一宝住的那栋楼的五楼一户人家家里,有一个正在上高三的男孩,因为白天在校上课,所以小李他们前几次对楼里所有住户进行问询时,都没有问询到那个男孩。

昨天晚上,小李再次来到那楼里寻找线索,那个男孩正好下晚自习回来,向他提供了一条线索。

3月5日晚上十点半的时候,他从学校下晚自习回家,上楼梯时看见前面有一个男人,从楼梯口拐进了四楼。

当时楼道里灯光昏暗,他只从背后看到那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子瘦高,平头,穿白色上衣,戴着眼镜。

罗哲问:“你有没有调查过,那男人是否是楼里的住户?”

小李说:“我调查过了,不要说四楼,就是整个楼里,都没有一个那样的男人。我问过四楼其他住户,当晚是否有那样的客人来过,他们都说没有。所以我怀疑……”

“不用怀疑了。”意志几近崩溃的阮慧嫦偷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忽然长叹一声,说,“你们不用冤枉别人了,曹一宝……是我杀的……”

她的口供跟罗哲昨天的推理基本一致。

她无力偿还十万元巨款,曹一宝叫她以身抵债,她只得含屈忍辱地答应。谁知最后关头,曹一宝却不肯将借据还给她,仍然催她还款。

其实阮慧嫦也不是一个完全没有心计的女人,她早就防着曹一宝有这一招,所以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在手提包里准备了毒药。当时一气之下,就对曹一宝起了杀心,在他喝的饮料中悄悄撒进了毒药。

曹一宝被毒毙之后,阮慧嫦仔细收拾完现场,然后悄然离开。

本来她想顺手拿走自己的借据,但借据被曹一宝锁在保险箱里,无法拿到,只好作罢。

听完阮慧嫦的供述,罗哲不由松了口气,这桩轰动一时的裸尸案,总算水落石出。

他盯着阮慧嫦问:“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样把曹一宝住所的门锁上的?”

阮慧嫦有些愕然,说:“我出了门,顺手就把他的门锁上了。”

罗哲沉下脸来道:“案发时,曹一宝住所的大门是从里面锁上的,那张防盗门的锁具我仔细看过,一般情况下,里面的暗锁是没有办法在外面锁上的。你老实交待,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作案现场变成一个密室的?”

“密室?”阮慧嫦一脸茫然,问,“什么密室?”

罗哲有些恼火地道:“到了现在,你还跟我装糊涂?”

“我、我离开的时候,关上了门,不,不,是锁上了,锁上了门……”

阮慧嫦语无伦次地说到这里,忽然脸色苍白,口唇发紫,手捂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子一歪,就从椅子上滑下,晕倒在地。

罗哲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察看,见她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并不是佯装出来的,才知情况不妙,忙喊:“快叫医生。”

医生很快赶到,稍作检查后说:“她心脏病发作,需要立即送院抢救。”

罗哲只好和文丽一起,将阮慧嫦抬上救护车,送到了市人民医院。

医生忙了好一阵,总算将阮慧嫦的情况稳定下来,但她却仍然处在昏迷之中,一直没有醒过来。

罗哲问医生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说她有心脏病,受到强烈刺激,陷入了深度昏迷,我们只能让她的情况稳定下来,至于她什么时候能够清醒,那就要看她自己了。

罗哲急了,扯住医生的白大褂大声说那怎么行呢,她是我们的嫌犯,有一桩命案还在等着她的口供呢。

医生瞪了他一眼说嚷什么嚷,这是医院。在我们这里,只有病人,没有犯人。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她什么时候能醒来,还得看她自己的意志。

罗哲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打电话叫来两名女警看守阮慧嫦。走出病房时,文丽忽然对他说:“罗队,咱们要不要去看一下范队?”

她说的“范队”,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

罗哲这才想起老范前段时间在抓捕一名毒贩时被对方用自制手枪击伤,一直在人民医院养伤。

他点点头说:“行,咱们去看看老队长,顺便向他请教一下眼下这桩案子。”

范泽天住在外科824病房,他是个老刑警了,罗哲还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呢,所以罗哲对他非常尊敬。

范泽天正无聊地躺在床上看书,看见罗哲和文丽来看自己,不由高兴地咧开嘴笑了。

罗哲和文丽坐下来跟老队长聊了一阵,范泽天就问最近局里有什么事?

罗哲就把曹一宝裸死的案子跟他说了。最后说阮慧嫦已经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还没有弄清楚,就是阮慧嫦离开时到底用什么方法将曹一宝住所的防盗门从里面锁上,将现场布置成一个密室的?审讯时她自己也记忆模糊语焉不详,最后问急了,居然心脏病发作晕过去了。医生说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呢。

范泽天听完,把手里的书丢到一边,坐直身子问:“那个女人,真的在昨天晚上对犯罪事实矢口否认,今天早上却突然低头认罪了吗?”

文丽点头说:“可不是,把她在拘留室关了一个晚上,就老实多了。”

范泽天叹口气说:“我觉得你们现在没有搞清楚的,绝不止这最后一个问题。阮慧嫦昨天百般否认,今天早上听小李说了新线索之后,突然改口承认曹一宝是自己杀死的,你们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还有,小罗,我不是批评你,你在审讯室门口听小李报告案件的最新线索,叫屋里的嫌疑犯听到了你们的声音,这可是违反规定的。”

罗哲的脸红了,说:“当时小李因为有了新线索,太兴奋了,急着向我报告,所以也没有多加注意。”

范泽天点点头说:“你马上去调查一下阮慧嫦的新男朋友的情况,看看他们的关系如何?他的经济状况如何?最好能弄一张他的全身照给我看看,还有,顺便把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全部拿过来给我看看。”

尽管罗哲满腹狐疑,但还是领命而去。

下午的时候,他到病房向范泽天报告说,阮慧嫦与她的男友曾宪的关系不错,两人虽然没有结婚,但一直同居在一起。曾宪现在经营一家电动麻将机营销店,但生意不好,一直亏本。阮慧嫦找前夫曹一宝借钱,就是给他用作生意上的周转资金的。

罗哲又把曾宪的照片拿给范泽天看,照片上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年纪,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身形瘦削,头发剪得很短,戴着一副近视眼镜。

范泽天指着照片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罗哲看了照片一眼,莫名其妙地说:“没什么不对劲呀。”

范泽天说:“小李早上不是说,有人看见案发当晚有一个瘦高个子的眼镜男子去了曹一宝所住的四楼吗?”

罗哲看看照片,蓦然明白过来:“原来你怀疑那个眼镜男就是阮慧嫦的同居男友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范泽天说:“唉,阮慧嫦比你们敏感多了。她一听你们说起那个眼镜男,就已经猜到是自己的男朋友了。”

罗哲明白了他的想法,接着他的话道:“阮慧嫦觉得这个眼镜男就是曾宪,曾宪暗中跟踪她,发现她从曹一宝屋里出来,天生爱吃醋的他以为她跟前夫旧情复燃,心怀恨意,所以暗中下毒害死了曹一宝。其实阮慧嫦昨天的供述才是真的,但今天早上她一听有个理平头的眼镜男在案发当晚去了四楼,就立即想到杀人凶手肯定是自己的男朋友曾宪。她对男友用情太深,她不想曾宪因为自己而成为杀人凶手,所以她立马承认曹一宝是自己杀死的。她是想为曾宪顶罪。”

范泽天点点头说:“不错,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平时看多了侦破电视,一些作案细节,她可以自己捏造出来,但是对于如何将门从里面锁上,把案发现场变成一个密室这一点,她没有做过,所以问她她也答不上来。”

罗哲说:“我马上逮捕曾宪。”

范泽天摆手道:“不用这么着急,先派人监视他,作一下外围调查,看看案发时他在哪里。”

罗哲身体一挺,说:“是。”立马带着小李去了。

傍晚的时候,罗哲来向范泽天汇报情况,人就有些无精打采。

罗哲说:“范队,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案发当晚,曾宪一直在店里跟两名工人一起修理麻将机,从夜里八点到十二点,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出现在曹一宝住所四楼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他。”

范泽天“哦”了一声,说:“这么说来,阮慧嫦想错了,我们也想错了。”

5

范泽天坐在病床上,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曹一宝命案的所以图片和勘查记录、问询笔录等资料都认真看了一遍。

第二天一早,他打电话把罗哲叫到医院,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

罗哲一看,那是一张案发现场曹一宝卧室的全景照,一床一桌一台电视机一个保险箱,外加一具赤裸的尸体。

他皱起眉头说:“现场我们已经仔细搜查过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范泽天指着照片中的桌子说:“你看桌子上有什么东西?”

罗哲又去看照片,照片中的桌子上放着磁化杯、电视遥控器、计算器、账本、充气筒、电话机、茶叶盒等杂物,仍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来。

范泽天说:“从曹一宝家里的布置摆设来看,他是一个很讲究实用的人。你看他屋里的东西,包括杂物,每一件都是有明确用处的,没有一件东西是多余的。”

罗哲点点头说:“那倒也是,别人都说他是一个很小气的人,看来一点不假。”

范泽天问:“你在他家里发现充气球、游泳圈、充气玩具之类的东西没有?”

罗哲摇头说:“没有。”

范泽天说:“那就对了。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他用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

罗哲定睛一看,他指的是桌子上的那个迷你型脚踩式充气泵。

范泽天说:“他家里没有需要充气的东西,为什么会有这个充气泵?而且就放在床边桌子上,显然是刚刚用过,还没来得及收起。”

罗哲彻底糊涂了,望着老队长说:“老范,你就别卖关子了,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我都快急死了。”

范泽天笑了,说:“曹一宝不是对阮慧嫦说过,他现在已经找到人了,一分钱都不用花,照样可以把他伺候得快快活活吗?经过调查,曹一宝在离婚之后并没有再找女朋友,那是什么人可以让他一分钟都不花,却能够把他伺候得快快活活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用力在充气泵上点了两下。

罗哲蓦然明白过来:“一分钱都不用花,那只有性爱充气娃娃呀。”

范泽天道:“不错,就是这个东西。听说现在的性爱充气娃娃可以做得跟真人似的,不但具备女性的功能,而且还能模仿真人发声,总之女人能对男人做的事,它都能做。”

罗哲道:“你的意思是说,曹一宝嫌去发廊叫小姐不划算,所以花钱买了个性爱充气娃娃回来,最近一个月以来,曹一宝屋里女人的叫声,其实是这性爱娃娃发出的,是不是?你该不会说曹一宝是被一个充气娃娃杀死的吧?还有,我们在曹一宝家里,并没有找到什么充气娃娃,难道是它杀人之后,自己逃跑了?”

范泽天点头说:“不错,你提的这两个问题,才是案子的关键所在。如果曹一宝的屋里真有性爱娃娃,那么去了哪里?我们现在要想办法确定曹一宝是否真的用过充气娃娃。只有确定了这一点,才好继续调查。”

罗哲说:“这个不难查出来。这样的东西,购买途径不多,除了在成人用品商店购买,就是网购。曹一宝不会用电脑,那就只能是在成人用品商店购买了。我们只要对周边的成人用品商店展开调查,就可以搞清楚了。”

罗哲马上展开行动,和小李一起,各带一队人马,分头对城区的成人用品店展开调查。

他们拿着曹一宝的照片,到每家成人用品店去问,照片上的人是否到店里购买过充气娃娃?买这个东西的人本就不多,如果做过这样的生意,店主一般都记得。

但是警方问遍城区所有的成人用品店,都说没有这样的顾客上门。

正在罗哲气馁之时,一家成人用品店的老板告诉他说,在这座城市里,除了可以在一些成人用品店买到充气娃娃,还有一个地方可以买到,那就是位于城市北郊的超明塑胶厂。青阳市所有成人用品店销售的性爱充气娃娃,不管什么品牌,都是那里生产供应的。如果贪便宜的话,从那里以出厂价买回一个充气娃娃,也不稀奇。

罗哲又从曹记杂货店的伙计阿峰那里了解到,杂货店里的一些塑胶产品,曹一宝都是从这家超明塑胶厂进货的。

罗哲觉得这是条线索,立即带着小李找到了那家位于市郊的超明塑胶厂。

超明塑胶厂建在郊区一座小山包上,因为污染环境,周围草木不生,成了光秃秃的荒山。工厂以生产日用塑胶产品为主,附带也生产一些冒牌的性爱充气娃娃。

厂长姓谢,秃头,矮胖,脸上堆满生意人言不由衷的笑容。

谢厂长告诉警方,自己厂里生产的充气娃娃,都是冒牌产品。他们先从网上买回一些销路比较好的样品,然后再由厂里的专门设计员稍加改造,就可以变成自己的产品批量生产。

罗哲问曹一宝有没有到厂里来买过充气娃娃?

谢厂长说有的,大约一个多月前,曹一宝到厂里来进货,看中了一个充气娃娃,就缠着他以出厂价买走了。

罗哲问曹一宝看中的是哪一款充气娃娃?

谢厂长说他买走的那个充气娃娃,是由我们厂的设计员刚刚设计出来的样品,只有一个,刚好被他看中买走了。平时我们厂里的产品,都是按照日本AV片女主角的模样设计的,但那个充气娃娃好像被设计成了中国女人的样子,瓜子脸,柳叶眉,挺漂亮的。

罗哲问:“那个设计员在哪里?我们想见见他。”

谢厂长说:“别提了,他设计出那个充气娃娃,就摆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当时他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出去了,曹一宝经过他办公室门口,看见那个充气娃娃,就很喜欢,缠着我买走了。当时我心里想等设计员回来重新做出一个就行了。谁知设计员回来不见了那个充气娃娃,居然朝我大发雷霆,叫我向曹一宝要回那个样品。我心想哪有把东西买出去又要回来的道理,就没同意。结果这小子就拍着桌子辞职了。”

一个小小的设计员,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充气娃娃而朝老板大发雷霆,愤而辞职呢?罗哲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问谢厂长那个设计员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谢厂长说他叫吉华,具体住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不过他进厂签定劳动合同时留有身份证复印件,可以查一下。

谢厂长叫人找出吉华的身份证复印件,罗哲一看,上面写的住址是青阳市调关镇大同村7号。

6

罗哲与小李驱车来到调关镇,已是下午时分。

警车在大同村7号门前停下。

那是一间平房,斑驳的墙壁,黑森森的木门,显示出这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

两扇大门紧紧关闭着,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

罗哲向左右邻舍打听,这屋里住的是不是一个叫吉华的年轻人?

邻居们说是的。

又问,知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

邻居们摇头说不知道,又说他现在没有工作,经常白天出去闲逛,晚上才会回来。

罗哲看看门上的铁锁,决定不等吉华回来,先进屋搜查。

他打电话回局里,叫文丽赶紧办好搜查证马上送过来。

一个小时后,文丽手拿搜查证,驱车赶到。

罗哲撬开吉华家门上的铁锁,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昏暗,显得阴森潮湿,好容易才找到电灯拉线,将屋里的灯泡拉亮。

屋子不大,摆设简单而凌乱,典型的单身汉之家。从堂屋走过去,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书架上有一些关于美术设计方面的书,书桌上摆着一张合影,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拥着一位白裙女孩,笑得甜蜜而温馨。

再往后走,就是卧室。罗哲推开门走进去,卧室里的光线更加昏暗,等他的眼睛刚刚适应过来,蓦然发现木架床边站着一个女人,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罗哲不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个充气娃娃,身高足有一米六五以上,皮肤白皙,胸部丰满,瓜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既漂亮又妩媚,既形象又生动,简直与真人一般无异。

他走近细看,忽然觉得这女人似乎有点眼熟,回头拿过外面书桌上的合照一对比,这充气娃娃可不就是照片里的女人吗?

他将这个充气娃娃用手机拍了张照片传给谢厂长,谢厂长回电说,当初买给曹一宝的,正是这个充气娃娃,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回到吉华手里的。

罗哲问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又另外做了一个?

谢厂长说不可能,他离开了工厂,既没有工具,也没有材料,用什么做充气娃娃呀?

罗哲问谢厂长知不知道吉华有个女朋友?

谢厂长说知道呀,但是我没见过,只听说过。据说他女朋友跟他从中学到大学都是同班同学,两人可谓青梅竹马,不过几个月前女孩突然与他分手,跟着一个有钱的老头去了香港。

罗哲想了想,又将吉华的照片翻拍下来,传给曹记杂货店的伙计阿峰看。

阿峰说这个男人曾到店里找过曹老板两三次,好像是找老板要回什么东西,最后一次两人还吵起来了。

罗哲“哦”了一声,心里就明白了。

青梅竹马的女友突然变心,对吉华打击很大,他利用工作便利,按照女友的模样设计出了一个充气娃娃,原本只想自己好好珍藏,谁知却被厂长卖给了别人。他一气之下,炒了老板的鱿鱼。他几次找到曹一宝,想要回自己的“女友”,曹一宝自然不肯。为了夺回“女友”,吉华就对曹一宝动了杀机。案发当晚,那名高中生看到的那个从楼梯间拐向四楼的瘦个子男人,就是吉华。

罗哲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邻居喊吉华的名字。

他跑出来一看,只见一个瘦高个子、戴着眼镜的男人,正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从道路拐角处走过来。蓦然间,他抬头看见停在自家门口的警车,脸色一变,掉头就跑。

“吉华,站住,你跑不了了!”

罗哲已经认出他就是照片上的吉华,大喊一声,迈开大步追上去。

小李也紧跟上来。

跑不多远,路已到了近头,一条小河拦住去路。

吉华回头看看追上来的警察,突然拐个弯,爬上了路边一幢四层高的烂尾楼。

罗哲和小李毫不犹豫追了上去,冲上楼顶,看见吉华已经站在没有护栏的天台边沿。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要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他冲着两个警察大叫。

罗哲知道这里是四楼楼顶,如果跳下去,必死无疑。

他忙停住脚步,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冷静地道:“吉华,你先站到中间来,有话慢慢说。”

吉华情绪激动,手臂乱挥,大叫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的女朋友梅梅变了心,我倾注全部心血,设计和制造了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充气娃娃,原本是要自己珍藏的,谁知却被那个唯利是图的厂长卖给了曹一宝这个色鬼。我去找曹一宝要回梅梅,他不但不还给我,还淫声淫气地说梅梅叫床的声音真好听,她的味道好极了……我绝不能容忍这个猥琐的男人玷污梅梅,在那个晚上,我用氰化钾毒死了他,夺回了我的梅梅……”

警方一直向外界透露,曹一宝是被人用毒药毒杀的,至于他到底死于何种致命毒药,除了警方内部人员,外人一概不知。既然吉华能说出曹一宝死于氰化钾中毒,看来所言不假。

罗哲正要向他问询作案细节,情绪激动手舞足蹈吉华忽然脚下一滑,人向后一仰,就直挺挺向楼下坠去。

罗哲急忙追上来,只听楼下传来“砰”的一声,探头下望,吉华已仰面跌落在地,鲜血迸出,染红了地面。

两人跑下楼,吉华已经没有了呼吸。

7

范泽天出院的时候,罗哲和文丽去接他。范泽天问曹一宝的案子破了没有?

罗哲说已经破了。

范泽天看他一眼,见他绷着脸,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有些奇怪,问案子已经破了,干吗还绷着一张臭脸?

罗哲就把去找吉华的经过跟他说了,最后说这个案子虽然破了,但还有许多细节没有搞清楚,比如说吉华到底是如何下毒的,他到底是怎样将门从里面反锁,把现场布置成一个密室的。这些关键问题都没有答案,这案子破得真窝囊。

范泽天听完,想了一下,问他:“那个充气娃娃你见过吧?”

罗哲说:“我见过,很漂亮,很逼真,简直跟真人一样。”

范泽天问:“你说的是它充满气的状态,如果将里面的气放掉,会怎样呢?”

罗哲说:“如果放掉气,折叠起来,可以放在口袋里带走,十分轻便,我不得不说设计得十分巧妙,在这方面,吉华是个天才。”

范泽天背起双手,向前踱了几步,忽然抬起头问:“你搜查过吉华的住处,在他屋里看见过长长的竹竿,或者说钓竿之类的东西吗?”

罗哲说:“有呀,他屋里有一根伸缩钓竿,缩起来不足一米,如果拉直的话,只怕有七八米长呢。”

范泽天眼睛一亮,说:“这就对了,为什么吉华没有在曹一宝屋里留下半点痕迹,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进屋。为什么他能将现场布置成一个密室,那是因为锁门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曹一宝。”

范泽天推理道,案发当晚,阮慧嫦离开曹一宝的家,曹一宝将防盗门从里面锁上了,然后他拿出充气娃娃,用充气泵充满气,放在床上,自己就去浴室洗澡了。

这时候,早有蓄谋的吉华悄悄潜至他窗前,用钓竿将充气娃娃“钓”到窗户边,隔着防盗网在充气娃娃的嘴和胸部涂抹上溶化有氰化钾的毒药水,然后再将充气娃娃放回原处。

曹一宝洗完澡出来,在使用充气娃娃的过程中,因为亲吻啃咬充气娃娃的嘴巴和胸部,而吸食了毒药,数分钟后即倒毙在地。

吉华这时再将充气娃娃“钓”到窗户边,把气放掉,将它从防盗网格里拿出来。

文丽听完,觉得不可思议,问道:“真的有人会为了一个充气娃娃去杀人吗?”

范泽天沉思着说:“在吉华眼里,那已不单单只是个充气娃娃,而是他的女友梅梅,甚至曹一宝也不单单只是曹一宝,可能在他眼里已经幻化成了抢走他女朋友的有钱的香港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动手杀人就不奇怪了。”

罗哲钦佩地望着老队长,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文丽接了一个电话后说:“医生说阮慧嫦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咱们要去看看她吗?”

范泽天点点头说:“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