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片人 复活

这里是一个片场,就如其他忙碌的片场那样,灯光师在调校灯光,摄影师等待拍摄,道具师傅搬搬抬抬,场务打点细节,化妆师、发型师、服装师各自埋头准备。

这场戏的主角正坐在一旁背诵剧本,化妆师与发型师在同一时候替他上妆和打理假发。他看上去已五十多岁,但实际的年龄只有三十五岁。他长得矮小,身高五英尺二英寸;他的脸容凹陷,眼圈墨黑;而在丝质袖子下的一双手臂,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非常明显,这个男人是名瘾君子。

副导演走过来,礼貌地对瘾君子说:“待会请你尽量表现得情深与不舍。”

瘾君子非常认真地响应:“我希望可以捕捉到李慕白对俞秀莲那迟来的表白的激情!请放心,我一定会表现得比刚才排练时更入戏!”

副导演拍了拍他的肩膊,以示鼓励。瘾君子将会扮演《卧虎藏龙》中周润发的角色。

然后,场记走到副导演身旁告诉他:“导演来了。”

瘾君子听见,便与副导演一起回头望过去,那个英俊的、穿着smart casual的死神LXXXIII,正潇洒自信地步入片场,他边走边向在场人士挥手打招呼,笑容满面,气派亲切但又依样不同凡响,魅力过人。

当他走到瘾君子跟前时,瘾君子就恭敬地称呼他:“死……神……不不不……是导演才对!”

死神双手按在瘾君子的肩膊上,关切地问候:“对白会否太冗长?习惯戴头套吗?”

瘾君子激动地回答死神:“得到导演的赏识,我已夫复何求!戴头套有何问题?就算你要我戴火环都可以!”

说罢,更热泪盈眶。

死神幽默地说:“你当然要感激我。李慕白这个角色英明神武,兼且能与女演员热吻。”

瘾君子长长叹了口气,说:“导演,我会实行我答应你的事。我翻生之后一定会帮助其他受毒瘾祸害的人!”他紧握双拳,认真得额上青筋暴现。“我会一视同仁,见一个救一个!包括从前陷害我但今日又同样身陷毒瘾的人!”最后,他甚至戏剧性地跪在地上,以叩谢恩人的姿势对死神说:“导演,都是多得你,我才可以有此珍贵的重生机会!”

死神连忙扶起瘾君子。被强烈激赏后,死神倒有点不好意思。他笑着说:“你往后好好做人,我对你有信心。”

瘾君子的心情澎湃极了,他的表情亦显露出内心的无尽感激。此时此刻,他已无法再用言语表达片言只字。

副导演前来对死神说:“导演,可以埋位了。”

死神便向瘾君子做了个“请埋位准备”的姿势。

瘾君子被带到搭有山洞水潭的场景中,而死神则安坐他的导演椅之内。秀雅的女演员也埋位准备,副导演上前对二人说了些话,接着便退出去。

摄影师对准镜头,片场内全场静默。副导演拿起拍板对着镜头,说:“Case 204,《卧虎藏龙》take 1!”

死神斯文淡定地说出:“Action!”继而,这场戏就开始拍摄。

山洞的水潭畔,垂死的李慕白正躺卧在知己俞秀莲的怀中——

瘾君子如是说:“我要用这口气对你说,我一直都深爱你……”

女演员挤出感动的神色,继而激情地吻向瘾君子。

热吻之后,瘾君子就更哀伤情深。“我宁愿游荡在你身边做野鬼跟随你……就算掉落在最黑暗的地方,我的爱也不会让我成为永远的孤魂……”

二人四目交投,女演员眼泪涟涟,而瘾君子则心痛地、悲壮地、痛哀地、凄怨地、悔恨地,但同时候又安然地呼出最后一口气。

李慕白过身了。俞秀莲紧紧地抱拥他入怀。

这个镜头维持了大约五秒,死神就大喊一句:“Cut!”

摄影师关机,灯光师调整灯光,片场内的工作人员亦放心随便步行和说话。

而女演员站起身来,轻松地转身离开布景。那山洞和水潭便空无一人。

那个瘾君子呢?他在死神那声“Cut”之中消失。

如果把刚才拍摄的那一段戏播放出来,观众可以看到,瘾君子在一瞬间消失隐没于女演员的怀抱中。

——他无须再存在于这个空间里。他已在电影中死了一次。

那么,他正身处哪一个空间?

瘾君子现正躺卧在一条昏臭幽暗的冷巷中,那块遮挡他的硬纸皮,刚被风吹走。

他的身体蜷缩着,而指头,微微抖动。本来,指头是无可能再郁动的,一分钟前他才断了气。

是因为他拍摄了死神做导演的那场戏,他在这接着的一分钟才又得回他的生命。

他已成为另一个回阳人。死过翻生。

并不是每一个死者也有当上回阳人的资格,只有死神甄选过的,才有机会重获生命。

就像以下这一个——Case 109。

她是一名过气电影明星,现年四十岁。躺在手术台上的她正进行心脏手术,手术在两分钟前出现偏差,她失血过多,情况极之危险。

死神与怜悯走过黑色隧道,来到手术室中。死神看了看陀表,说:“差不多是时候。”

怜悯隐没他的身后,继而,他就伸出极美的右手,把手术台上的女人的灵魂拉出来,让她站到他跟前。

这名过气女明星意识朦胧,还未得悉为何事,只觉面前男子仪表不凡,令她有置身片场拍戏的错觉。那个璀璨的行业,尽是俊男美女。

“阁下是……”她茫茫然。

“死神。”死神简洁地说。

瞬间,过气女明星如梦初醒,她下意识垂头望了望自己,又转过头去观看手术台上的肉身。看到医生护士进行抢救,然后她就喃喃自语:“不成了吗……哈哈……要去了吗……”

死神微笑。“你很想跟我走?”

过气女明星苦笑。“横竖我这生都无甚意义。”

死神对她说:“但你有一名乖巧孝顺聪慧的十二岁女儿。”

过气女明星转为冷笑。“就是因为怀了她,我的演艺事业一沉不起。”

死神问她:“你怪罪你的女儿?”

过气女明星说:“她根本不应该出世。”

死神说:“你的男朋友抛弃你,不是你女儿的错。况且,那时候你只不过计划以女儿缚住男朋友的心。”

过气女明星默然。往事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那是她一生的转捩点,她梦想着事业爱情两得意,既要稳步上扬的事业,亦期盼得到与富商结婚的机会。谁不知如意算盘打不响,两大皆空。

死神说:“你知道吗?你的女儿很爱你,她是你一生中唯一可以得到的爱情。”

过气女明星心头抽动,眼泪不由自主地盈满眼眶。她也不是不知道,女儿一直很疼爱她。

这是一对品性倒转的母女。母亲任性刁蛮,要全世界去迁就,满脑子的白日梦,从不愿面对现实;女儿懂事生性,踏实刻苦,善良又仁爱,包容力很强。这些年来,女儿都很照顾母亲的情绪,母亲不开心,她立刻会想法子去逗她开心;母亲喝醉打骂她,她忍耐过后又立刻原谅母亲。女儿读书勤力懂事成熟,她的心里头只得一个愿望,就是将来赚很多很多钱,来让母亲享福。

死神问:“为什么你不珍惜她?”

过气女明星哭着呜咽。“其实我也爱她……”

死神暗地叹了口气。她会这样想便好了。

“只是……”她边哭边摇头,实在无法说出对命运的不甘心。“唉……”惟有感触嗟叹。

然后,死神告诉她:“你过世之后,不幸的事情会接踵降临在你的女儿身上。她会思念你致精神崩溃,负责照顾她的家庭会放弃她;从此,她会踏上自毁的路,卖淫、吸毒、自残身体……她失去你之后,就生不如死。”

过气女明星哭着低呼。“不要……不要……”

死神温和地望着这个女人,然后问:“请你告诉我,如果你重得生命,你会如何与你的女儿生活?”

过气女明星认真地想了想,这样告诉死神:“我会学一门技能,好好工作供书教学……待她长大一点,想办法送她出国留学……我会教晓她面对男人的方法,我会尽一切人事为她觅一户好人家,我会……”

说着说着,为母的就一脸憧憬。

“我与我的女儿都会很幸福。”她拭去泪水,欣然结论。

死神也就安慰了。他所希望听见的,也不过如此。他对跟前人说:“如果,我让你死过翻生,你会不会答应我依照以上你所说的话去做?”

“死过翻生……”过气女明星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你让我死过翻生?”

死神笑着点下头,一诺千金。

过气女明星依然不相信。“为什么是我?”

死神告诉她:“因为我相信你有那转变心性的力量……”他顿了顿,才又说:“以及,我不忍心。”

过气女明星敏感起来。“你是不忍心我的女儿?你……你在盘算些什么?”

死神笑了两声,说:“我很高兴你为你的女儿着想。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并没有任何邪恶的计谋。”

这名疏忽的母亲,还是有得救的。死神知道自己的眼光没出错。

过气女明星皱起眉来。“我还是不明白。”

死神摊摊手。“我只是不忍心。”他说:“我不忍心你的去世连累她的一生。她是那么优秀的女孩子,若然能够好好活下去,一定有能力造福人群。”

过气女明星溜动眼珠,边想边说:“也是的……培养她参加选美,待她飞上枝头,然后嫁给富豪;继而当上名媛,做大慈善家……”

死神嫌弃女人的思想肤浅。但若果她的女儿可以有这样的人生,也总比原本被安排得到的那一段美好。

过气女明星愈想愈有兴致,甚至反过来向死神要求:“我可以复出拍戏吗?你会让我红起来吗?我红了的话,我的女儿就能有更好的生活哩!”

死神笑了笑,如是说:“我不是命运之神,不能送给你命运的甜头。但作为死神,我可以把生命送回给你,而至于以后日子如何,还得靠你自己。”

过气女明星思量了片刻,仍然有点不放心。“你真的不需要我牺牲些什么来与你交换?”

死神语调坚定。“我只要你活下去。”

过气女明星凝视死神的双眼,渐渐地,她就全然相信了他。“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不会让我们两母女沉沦。”她说:“我感激你对小女的恻隐。”

死神欣慰地微笑,告诉她:“别辜负我对你的挑选。”

“呵呵!”忽然,过气女明星就风骚起来,她上前搂住死神的脖子说:“你长得这样英俊,我自动献身来报答你如何?”

死神轻抱她的腰姿,继而才又极具风度地放开她。“我倒是有意让你演一出电影的节录。”

过气女明星双眼发亮。“演什么?要不要脱?我这几年胖了起码二十磅……”

死神告诉她:“嘉宝的《茶花女》。”

过气女明星疑惑。“黑白片?”

死神说:“1937年的黑白片,那年头的葛丽泰嘉宝美若天仙。我要你像电影中的茶花女那样,在电影中死一次。”

过气女明星灵光一闪,顷刻完全明白起来。“我在你的电影中死一次,现实生活中的我就不用死去?”

死神欣赏她的聪慧。“你会走过死亡,重新做人。”

过气女明星连忙透了一口大气,惊讶地说:“真是千古奇闻!”

“但我是有条件的。”死神告诉她:“你要守住这个秘密;而且,你要做到答应我的事。”

过气女明星勾起一边嘴角又点下头,她愿意遵守诺言。

死神弯起手臂,让过气女明星挽着他结伴前行。即将变成回阳人的女人这样问死神:“要是我没生下女儿,你还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死神坦白告诉她:“要是你没有这名女儿,你的生死根本没相干。我只会将重生降临在能够发挥作用的人身上。”

过气女明星夸张地瞪大眼睛,说:“哗!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女儿如此价值连城,我定必好好栽培她!”

这个女人明白,她最要报答的人,就是她的女儿。

死神与她一同迈步向前。而手术台上的女人刚刚心脏停止跳动,医生宣告抢救无效。

过气女明星才没空理会自己的肉身,她对于即将会发生的事兴奋到不得了。蓦地,无边无际的白光包围住她和死神,还未来得及表露惊讶,白光却又奇幻地消散,她在光与暗的偏差中掩住双眼,当她把手从脸上挪下之后,她发现自己已走到一个拍摄场地中。

她惊喜地笑出声音来,这种环境,她熟悉到不得了。在不同的片场里头,她曾经光芒万丈。

死神没陪伴她走进片场,他留在白光中与怜悯会合,他这样告诉温柔地晃动一身粉红迷光的她:“刚才那个女人的灵魂不是我们的。”

怜悯眯起眼睛,笑容满脸,她立刻接受死神的解释,也没半分怀疑与介怀。既然没工作在身,她就带着快意的粉红色离开,开开心心乐得清闲。

死神望着怜悯那美妙又女性化的身影,继而他就忍不住低声说了句:“无论内与外,都是男性恩物!”

性感、迷人、温柔、不多言、无疑心,怜悯实在是男性心目中的No. 1女神。

怜悯意会得到死神的话,是故从远处转身回眸朝他甜甜一笑。死神浑身一震,这个女人的妩媚,直通他的身与心。

死神的心情实在好。轩昂的他朝要走的方向步出白光团,他正返回他的片场。

过气女明星开怀到不得了,她前后换了三套戏服、试了四个妆容,才立下造型的决定。她并且要求化妆师为她在唇上点痣,她喜欢自己销魂蚀骨。

试戏也很认真,她试了三次才肯正式上阵。最后在茶花女那间法国情调的闺房中,过气女明星以她独到的精湛演技,泪流披脸地演活茶花女的最后一段人生。她死在爱人阿蒙的臂弯中,在金钱与爱情之间,她选择了令她死而无憾的爱情。

在场人士无不暗暗叫好。最后死神大喊一声“cut”,摄影机便停了下来,过气女明星亦从此变身另一名回阳人。

布景内的古董床上,女主角不见了。她已置身一段奇异地美善的旅途中,能量强大而宏伟的光团包围着她,源源不绝的智慧、宽恕、安宁、接纳和爱意渗进她的所有感官中,教她变得无比的聪敏、仁爱、慈悲、善良、通透;教她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宇宙间的真理。

她在这光团中飘飘荡荡,沐浴在这阵曼妙里,她张眼望去,那光团如一百万个太阳加起来般光亮,却又丝毫不刺痛眼睛。她甚至能听到薄而甜的歌声。她在光团中转了一圈,得到前所未有的狂喜。

喜乐喜乐……无尽的喜乐……

不如意的爱情算得了什么?忽然滑落的事业亦再没遗憾。就连快将老去的年华也没半分困扰。她就在这重生的光芒中,得着生命的智慧。

一定有些东西,比欲望还要大,一定……

而渐渐,她感觉疲累了,一种使命感渗透进她的生命中,那使命感重甸甸的,但一点也不抗拒,她在这沉重下泛起善美的微笑……

手术台上的过气女明星重新呈现生命迹象。分半钟前,医生才宣告抢救无效……

死神清楚记得这个case,这是一个成功的回阳人个案。他记得她演出那段戏时的精湛演技,他也知道她重拾生命后的成功改变。这个把握了重生的女人,得到了心性上的重大启发,她变得慈爱、利己利人;更特别的是,她甚至从起死回生的领悟中得到通灵的能力,她有看到别人将来的本事。在经过一段日子的心灵力量开发之后,她就借着这个技能帮助他人,而她与女儿亦从此生活安稳。

死神听她对别人说:“爱、知识、慈悲、智能,才是我们最需要的品质。我们的灵魂什么也带不走,能够陪伴我们走向永生的,只有以上的几样。”

死神微笑,他欣赏地看着从她脸上散发出来的慈光。谁会相信,她就是从前那个自私幼稚的女人。

这十年来,死神久不久便让他名单上的某些灵魂溜到他的片场内拍上一场戏,也是在这种时刻,死神才感到真正的满足。他不喜欢当死神,他喜欢更有创意的工作,当一名导演,总较接走一个死人有趣。

死亡,有什么了不起?重生,才是真正的大意义。

死神,一点也不喜欢死亡。

他不忍心看见死亡把人生中的美好终止。他对于他名单上的灵魂了如指掌,他知道谁可以较无忧地死,谁的死亡却只会带给其他人沉重的悲剧。死神总抱着帮助人类的决心,如果可以让一个人重生,而结果又能裨益其他人的话,死神非常愿意冒险。

他让过气女明星重生,首先得救的是那名小女儿,然后是女明星自己,继而是以后她所能帮助的凡人。他让瘾君子重生,结果能令其他遭遇相同的人得到帮助,死神不会看错,那瘦小的男人充满救助他人的潜能,当他重获生命之后,就成功戒除毒瘾,并发起戒毒义工团体,余下半生也致力救助别人脱离毒海。

死神认为这样的安排,比起死亡的安排更具意义。他愈来愈喜爱人类,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出一分力来令人类活得更好。

死亡重要,存活更加重要。

每完成一次这种反叛的勾当之后,死神都得着加倍的狂喜。神祗的另一半藏于体内,这种结构能让神祗每天也处于恋爱的喜悦中。而死神的秘密任务,就让他得着加倍的快慰。

他在私人的电影院中重看一出又一出回阳人的演出,他知道,他快将沉迷于这种反叛之中。明白这种至高无上的兴奋吗?救人一命,就如堕进最不可思议的恋爱那样,那种飘飘然、快乐、感动、壮丽、伟大、澎湃,以及自我肯定,年年月月也不驱散。

在漆黑的电影院中,死神的容貌分外具魅力。这一刻,他切切确确地认为,自己就是人所景仰的万人迷。

济世为怀,当然就是非同凡响。

英雄,也大概就是此模样。

请看看死神脸上的表情,神圣的英雄光辉正爆发出火焰。

史上最英伟的神祗,不外是他。

可是,死神对回阳人的提议,并非每次也被接纳。曾经,死神对一名被银行劫匪胁持然后谋杀的老人家提出回阳人的建议,起初被接纳,最后却遭老人家临阵退缩。

事情是这样的。死神看中这名老人家,皆因他是出色的医学研究人员,死神认为,只要他不去世,那份差不多完成的医学研究便能得以继续。老人家最初也认同死神的建议,但当他到达拍摄现场之后,他就反而向死神要回他死亡的权力。

死神安排老人家主演《罗蜜欧与茱莉叶后现代激情篇》,老人家穿上瑞安纳度狄卡比奥的戏服,显得有型不羁。即将演出的一幕,要他悲痛地拥着虚拟死亡的茱莉叶,然后服毒自杀,最后茱莉叶苏醒了,再与他一同自杀。老人家排练了两次,显得投入和认真,但当到真正拍摄之时,他却忽然罢拍。

死神前去问他原因,老人家便说:“我以为茱莉叶会由我的老妻扮演!”

死神向他解释:“你的妻子不能像你那样重获新生。”

老人家脸有难色。“但她也一同与我被银行劫匪枪杀呀!”

死神很无奈。“我不能让她回阳,事关她在回阳之后,所能作出的贡献不够。”

老人家当众脱掉戏服,表现不满。“她不陪伴我翻生,我宁愿死!”

死神只好说:“教授,你的妻子甚至不是由我来接走的,她是另一个死神负责。恕我无能为力。”

老人家耸耸肩。“那么你让我步向黄泉便成!我不会追究。”

死神试图说服他。“教授,如果你能回阳,你的研究便能继续,人类会裨益良多!”

老人家仰面笑起来:“哈哈哈!”接着对死神说:“我离去之后,我的研究自然会有人接替。或许进度会慢上好几年;然而,由其他人参与,研究结果说不定更完善。年轻人,我要是想死,你就让我死吧!”

老人家笑意盈盈的,死神只好顺从他的意愿。

死神叹了口气,然后伸出他的右手,与老人家握手致意。

他把老人家由片场带到《神曲》的风景中,那里有山有河有亮光有天使有歌声,兼且青春满盈爱意丰盛,的确比人间壮丽。

死神一边点头一边步离他的创意景象。他也明白,有些人,会比较喜欢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