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容突变杀心陡起

  这时白依云只要一弹指,发出“雪丝飞芒”,白守德便必无幸理。

  可是也就在这时候,门帘一动,尚翠娥艇已撞了进来。抬头看到了他们父女两个的情景,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一提真气,抬头平胸,准备发掌,同时穿到白守德的面前,挡住了白守德,对白依云喝道:“姑娘,你待做什?”

  白依云这时,虽然好似已被杀神附体,但却仍畏惧尚翠娥三分,所以忙不迭地,又把手缩回被里,只笑着说了一声:“我没有什么啊!”

  白守德也在这时,被惊醒了过来,只因并没有看清情形,所以忙问所以。

  尚翠娥着急说道:“际还不知道吗?若非我来得正是时候,你又焉能留得命在?”

  白守德仍自茫然不解。又问道:“这是何说?”

  尚翠娥道:“你叫她把手伸出来给你看就明白了。”

  白守德仍在发怔,白依云却已经花容突变,目射凶光,一掀被盖,猛然坐起,喝了一声:“你真的要看,就给你看好了。”话声未完,手早扬起,“雪丝飞芒”发出,赛如一莲银雨,满室横飞。

  尚翠娥早就防着白依云会有这一着,所以就在白依云扬手之际,她也大喝一声,发掌横扫,掌风暴起,把“雪丝飞芒”一扫而光。

  只是尚翠娥发掌虽快,掌风虽猛,但也没能完全把“雪丝飞芒”挡住,几点银星,掠过了尚翠娥,射中了白守德的臂膊。

  白守德“哎哟”一声,连忙行功运气,闭住穴道,不让“雪丝飞芒”循血攻心,因此就再顾不得白依云了。

  白依云在“雪丝飞芒”出手之后,人一翻身,就下了床铺,仲手便向壁上去摘剑。

  可是尚翠娥那里还能容得了她,脚下一错,斜纵上前,横掌一挥,便把白依云追得连退三步。

  白依云既然无法摘剑,虽然杀神附体,也还是不敢再和尚翠娥动手,略一打量,便想越窗而出。

  尚翠娥却又早已拦在窗前,挡住去路。

  白依云去路被截,迫不得已,心下一狠,双掌连发,向尚翠娥猛攻不已。

  俗语说得好:“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尚翠娥真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就在白依云的猛烈攻势之中,略一挥掌,脚踏中宫,便冲开了白依云的攻势,贴身而上,手指伸缩之间,便点中了白依云的“云门穴”。

  “卜通”一声,白依云摔倒在地。

  尚翠娥再一伸手,提起了白依云,送回床上,这才转身去看白守德。

  白守德亦已仗着本身功力,把所中的几根“雪丝飞芒”,迫出体外,又吞了两粒“解毒丹”,这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双目泪下,看着尚翠娥摇头说道:“这真是我前世的冤孽,但却没想到,她竟会变成这样,胆敢起下杀父之心。”

  说到这儿,一拂袖,擦干了眼泪,牙关一咬,狠狠的说道:“现在我也顾不得了,与其留下她,将来也是祸根,倒不如现在先除了她,也就完了。”说着便从壁上摘下宝剑,走向床前。

  尚翠娥却又拦住说道:“你不可以这佯做。”

  白守德狠狠地说道:“为什么不可以?还留着她干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添香也就正是她杀的吗?”

  尚翠娥却仍然拦住白守德说道:“你还是不能够杀她,四为你不能忘记神僧当年吩咐,你不能忘掉当年所发的誓,你更不能忽略即将来临的一场弥天大劫。杀了她,又怎能便制伏得那魔头住呢?”

  白守德被尚翠娥这样一说,“呛啷”一声,宝剑落地,人也摇摇晃晃地退后了几步,软拖拖地向椅子上一坐,双手抱头说道:“那么现在该当怎么办呢?神僧又云游未归。”

  尚翠蛾道:“神僧虽然云游未归,你不会先去把了劫给找来吗?”

  白守德眼睛看着床上,说道:“这里该怎么办呢?”

  尚翠娥道:“这里有我守着,你且别管了。”

  白守德又搔了搔头,这才茫然站起,慌乱地向外就走。

  尚翠娥却又叫住了他说道:“这里的事情,你可不能给任何人知道。”

  白守德点点头,说了声:“我知道。”

  尚翠娥道:“还有……”

  白守德便又站住了脚。

  尚翠娥道:“你这回必须亲自前去,不论如何。也得求了劫把那一粒‘断情绝欲灵丹’给带了来。”

  白守德为难道:“她肯这样做吗?”

  尚翠娥作急道:“事到如今,她不肯又将怎么办?真的不肯的时候,难道你不能哀求于她,把这里的事,一齐告诉给她听吗?”

  白守德仍然期期艾艾地说道:“可是我说的话,她又那里肯听呢?她根本就不肯再与我多说话啊!十六年一直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尚翠娥又想了想,这才狠狠地说道:“那你就告诉于她,如果她一定不肯这么做的时候,我也没有办法,只有离开依云,另找安身立命的地方去了,你叫她不要后悔就是。”

  尚翠娥此言才一出口,白守德已先惊慌失色,忙不地连声应是,掉头便走,出了园子,也没等得及叫人备马,只自去槽里,牵出了一匹马,飞身上鞍,连加几鞭。

  那马“泼刺剌”放开四蹄,向龙剑井如飞而去。

  白守德到了苦修庵门前,抛镫离鞍,便去叩门。

  了劫大师开门,一看又是白守德,不由得一皱眉头,说道:“施主又来做什?”

  但再一定神,看到白守德慌乱烦愁满面,也就一惊,接着问道:“莫非是依云她……?”

  白守德说道:“正是云儿,她又闹了。”

  说着便把白依云如何杀添香,如何用“雪丝飞芒”打自己,以及现在如何被尚翠娥点了穴道,尚翠娥又如何要求了劫把“断情绝欲灵丹”带去的事,从头一一说了出来。

  了劫大师听了,也就不由惊慌起来,说道:“竟有此事吗?”

  白守德道:“尚翠娥说,若你此次不肯依她而行,她便要离云儿,另寻安身立命之处去了。”

  了劫大师嘴里虽然说着:“绝无此说,她绝不可能这样去做。”

  可是人也就退回庙中,打开一只箱子,从里面取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出来,收入怀中,然后对白守德说道:“贫尼这就前去一趟,你且在这里守着。”

  说着又一指当中的一座法坛说道:“这上面的东西,无一能动,尤其是这盏长明灯,绝对不能让它熄灭,这厉害关系,你当然知道,也就用不着我再多说了。待我到了那儿,看情形如何,再叫翠娥前来,替你回去。”

  白守德连连应是,眼送了劫大师走出,关起了门,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思潮起伏,幻想连连,竟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甚至连尚翠娥推门而入,都没有发觉。

  还是尚翠娥一看那盏长明灯,业已奄奄垂灭,喝了一声:“你到底在干什么?怎的灯已将灭,也不注意,岂不要误了大事?”

  自守德这才惊醒了过来,连忙一面把灯油添满,灯心剔亮,一面向尚翠娥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尚翠娥道:“当然是只有依着我的办法去做了,否则的话,我又何必前去替你,你赶快回去吧,她那儿已正等着你呢!”

  白守德听了,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顾不得再和尚翠娥多说,立刻出了苦修庵,飞身上马,往回急奔。来到园中,果然看到了劫大师已将一切布置就绪,仅等白守德来到,即便开始行事。

  了劫大师说道:“这样做法,本非我所愿,同时时间也还没到,难免过份涉险,万一再生枝节,便将噬脐无及,所以你必须答应贫尼,从今以后,将依云交付贫尼,一切均由贫尼做主,直待三年之后,劫数应过,这才能仍归你管,你可能办到?”

  白守德这时但求无事,那里还有什么不肯答应,早就诺诺连声,应是不迭。

  了劫大师又说道:“那么你便赶快带人分守园外,画夜防闲,在这七天之中,任何人都不能入园一步,布置完毕之后,立刻进来助我,我也就可以开始了。”

  白守德当然不敢违拗,返身出园,便调齐家人,分做两班,围守园外,并派妥人,不时四周巡视,一切布置妥当,然后自己进园,告知了劫大师,问了劫大师如何相助?

  了劫大师道:“这灵丹虽能使人在半年之间,断情绝欲,但半年之后,效力便失,依云一切,你当然知道,必须再熬过三年,始能幸免于劫。而今由于你的一时贪心,只图钓剑,引来轻薄子弟,触发她的春心,造成今日这等局面,迫使贫尼,不能不犯险使用灵丹,则你一误不可再误,否则的话,便不独对你我均无好处,而浩劫之兴,造孽之重,伯仁虽非你杀,也是由你而死,那你就非万劫不复不可了。”

  白守德直听得毛骨悚然,诺诺连声。

  了劫大师这才取出了带来的那个小包裹,从里面一连取出七粒龙眼大小的蜡丸,上面均标有一二三四……字样,把那第一号蜡丸剖开,从里面取出一粒火红丹药,捏在手中,然后对白守德说道:“灵丹七料,分做七天使用,为着要使她‘断情绝欲’。故必须首先引发她的情欲,然后再由以此灵丹,缓缓制解,所以在她服下这一粒灵丹之后,便会乱性,到时贫尼也许制伏她不住。所以才要你来帮忙,藉着她对你纠缠,免生其他意外。”

  说到这里,脸上突然一红,又愣了一愣。这才又接了下去说道:“所以不管如何疯狂,你必须澄心静虑,不可畏难,更不可生怒。只一心不乱地,将护着她,使她熬过这头一天,等到明天第二粒丹药下肚之后,事情便大有可为了,谨记忽忘。”

  接着又冷然说道:“当然你已是年逾知命之人,和她又是父女关系,这些话本不用贫尼多做嘱咐。只是贫尼想起当日情景,不能不有怵于心,所以还是慎之于始,提醒你一番的好。”

  白守德红飞双颊,满脸羞惭,所幸了劫大师业已转身走到床前,招呼他注意,这才把事情带过。

  了劫大师又迟疑了一阵子,这才伸手在白依云的腮边一捏,白依云绽破樱唇,了劫大师便把那粒灵丹,塞进白依云的口中,跟着嘴对嘴地,布了一口真气,送灵丹下咽入喉,然后对白守德说道:“你也以真阳之气,助她一口,以求速作,而奏肤功。”

  白守德不敢违拗,只好也运足功力,学着了劫大师的样儿,从丹田之中,提起一口真气,布了过去。

  了劫大师说了一声:“你在一边守着。”然后一伸手,便拍开了白依云的穴道。

  白依云这时业已面泛桃花,娇媚欲滴,再等到悠悠醒转,杏眼微睁之际,那一眶春水流波,更令人意荡神飞,柳腰轻扭,被翻红浪,螓首重揉,活色生香,这一个酥软软,懒洋洋的一个欠伸啊,又有谁能经受得起。

  白守德虽然年逾知命,白依云又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觉看得心旌摇摇。

  好在有了劫大师告诫在先,又见了劫大师冷若严霜也似的站在一侧,这才猛然震惊,连忙收摄心神,强自遏制,但看究竟。

  了劫大师也自紧张地开口说道:“她已即将醒转,你注意吧!在贫尼到了她的身后之后,她便必然会和你纠缠,你却只可平心静气地去安稳住她,使她挨过今天,大功便算是告成了一半了。”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粒丹药,递给白守德说道:“这粒丹药,可以助你镇静,你吞下吧!”

  白守德方把那粒丹药吞下。

  白依云“嘤咛”一声,已自蹶然坐起,皓腕微抬,云鬓轻拢,杏眼回波,春意盎然。

  了劫大师连忙闪身,向床侧一让。

  所以白依云一眼便看到白守德立在床前,略一犹豫,立刻嫣然一笑,对白守德喊了声“爹!”

  又张开双臂,腻腻地说了一声:“爹!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白守德知道白依云这时已被灵药催动,本性全迷,那里还敢去招惹于她,不进反退,向一张椅子上一坐,强制心神,开口说道:“好女儿,你好好休息吧,爹在这儿陪着你,有什么话,等一会儿再说好了。”说完便看了了劫大师一眼。

  了劫大师点头,表示不错。

  可是白依云那里肯依,撒娇似地道:“我不嘛,我要你过来嘛。”

  说着星眸一转,又横身卧倒,尖葱柔荑,轻抚额前,说道:“我头痛,起不来呢?你过来我才好说话。”

  了劫大师连忙对白守德连连摇手。

  白守德当然也知道时间还长,能多拖延一刻,便可减少了一分纠缠,所以仍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说道:“你既头痛,干脆把眼睛闭上,静静地躺一会儿,也就好了。”

  白依云听了,那肯罢休,立刻使尽一切方法,直比那荡女淫娃,尤贱百倍,只想白守德去将就于她。

  白守德则眼观鼻,鼻观心,毫不为之所动。

  就这么僵持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白依云业已药力大作,一刻再也不能忍受,翻身掀被,趿鞋下床,眼射凶光,对白守德喝道:“你还是我的爹不是,怎的竟自这么忍心,连理也不理我呢?”

  白守德那敢答话,只低着头。

  白依云便又接下去说道:“你若真的不肯理我,那我走好了。”

  白守德听了,这才抬起头来,说道:“爹怎会不理你呢?”

  白依云这才嫣然一笑,说道:“那你来嘛,坐到这儿来,陪我说话。”说着伸手便拉白守德。

  白守德连忙使个千斤坠,定在椅子上,说道:“你去躺着,爹坐在这儿,不一样的也好说话吗?”

  白依云见拉不动白守德,干脆一歪身,便偎入白守德怀中,扭股糖也似的,和白守德放起赖来。

  白守德正想把她推开。

  可是了劫大师业已到了白依云的身后,紧贴住白依云,对白守德连连摇手。

  白守德虽然明白了劫大师的用意,是要他不要推开白依云。

  但白依云这时混身如火,吐气似兰,偎在怀巾,莺声燕呖地呢呢不休,叫人怎耐。

  幸好了劫大师,满脸严霜,当面抵立,白守德看来心寒,这才得计,便由着白依云去纠缠,自己只凝眸注视着了劫大师的脸,这才完全镇摄住了心神。

  一天说来虽长,但说过去也并不难,转眼便是三更。

  白依云虽然业已变成疯了似的,仍对白守德纠缠不已,但白守德在了劫大师的暗助之下,一切都还进行得颇为顺利,只不过是这一天以来,滴水颗粒,未曾下喉,行功自制,不敢或懈,以致人已疲惫不堪,好几次都几吗抵御不住,而为白依云所乘。

  尤其是看到白依云到了这时,想是药力已发挥功力,到了极点,被烧得眼布红丝,口喷热火,软瘫在怀里,一声声直喊着:“爹爹救命。”不由心下一软。

  还幸亏了劫大师,神目如电,连连低低喝了一声:“你待怎样?”

  白守德这才又猛然惊醒,提高了警觉,忍着一身疲乏,强打起精神,硬撑了下去。

  似这等直到整整十二个时辰之后,了劫大师这才微露笑容,取过那第二粒丹药,塞进白依云的口中,同时轻轻在白依云的背上一拍,把白依云拍睡过去,然后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笑对白守德说道:“这一天一夜,真的难为你了,现在大功已成一半,今后六日,完全由我运用‘菩提心法’,为她行功,只在每日‘演、午、戍’三个时辰之内,藉着你的真阳之火,助她消熔情欲,便可大功告成了。现在你且把她送回床上去,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白守德既疲且饿,手足都已发麻,但听了了劫大师的话之后,也觉心中一喜,连忙强自撑持着,把白依云抱起,送到床上睡好。

  然后自己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点事先预备好的东西,走到隔壁房中,和衣倒头便睡。直到午时,这才被了劫大师唤醒,用真阳之气,相助白依云。

  这事倒也不难。只不过在白依云昏迷之中,运用本身真力,依照“透体行功驱毒”之法,也就成了。

  只是眼看着白依云柳眉紧闭,花容憔悴,唇焦舌枯,痛苦满面,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不由得又生出一片怜惜之心,抛下了几滴泪来。

  了劫大师看到,也是脸色一惨,但马上又恢复了那严霜之态,说道:“这是为着她好,眼前她虽然受罪不浅,将来却是幸福无穷,那还有什么可悲的?”

  白守德道:“到底是亲生骨肉,又那能不叫人心痛?”

  白守德这两句话,虽然是淡淡地说出。但了劫大师已被感激得热泪夺眶而出。猛然喝道:“际知道怜受于她,难道我不知道怜爱于她?你是她的父亲,难道我就不是她的……。”

  说到这儿,突然一惊,连忙把话收住,背转脸对白守德挥手说道:“你且去吧,莫再在这里扰乱贫尼的心了。”

  白守德又叹了口气,这才退出。

  从此以后,每日均按照了劫大师的安排,进行得倒也非常之顺利。

  并且白依云也一天好似一天,在第五天上,便已悠悠醒转,面容也逐渐地恢复了正常,因此白守德也就放下了心。

  可是了劫大师却告诫于他说道:“百里之程半九十,你我心须特别小心,以防功亏一篑,从此时以后,非在贫尼招呼的时候,便不应乱撞进来,要紧要紧!”

  白守德不明就里,便问所以?

  了劫大师道:“她已睡转,正是要紧时候,若是打个比方来说的话,那她这时便好似重行转世投眙了次一般。过去之事。均已忘得干干净净,今后之事,便全看在这两日这中,所受到的教育如何而定,贫尼为着一劳永逸起见。所以想在这一两日之中,完全将佛学灌输给她,使她能够专心向佛,摆脱庄俗之苦,也就不枉你我的这一番辛劳了。”

  白守德一皱眉头说道:“你是要她也出家吗?这不和神僧当日的吩咐有所抵触吗?”

  了劫大师冷冷地喝道:“那你打算把她怎么样呢?”

  白守德连忙说道:“我并无打算,只不知你能不能做到这样,因为神僧曾经说过……”

  了劫大师不待白守德说完,便截住说道:“事在人为,有志竟成,只要你能依着我,把她交给我,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白守德默然无语。

  了劫大师便又叹了口气,接了下去说道:“一子成佛,七祖升天,她出了家,对你也没有什么不好在那儿呀!你只依着我办好了。”

  白守德怏怏退去。

  了劫大师也就依着她的计划,在白依云清醒之后,对白依云不断地灌输佛学。

  白依云也确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只是把过去种种,一起忘得于于净净,并且对出家之事,生出了极大的兴趣,当时便拜了劫大师为师,并要求了劫大师,立刻给她剃度。

  了劫大师好不高兴,只为还没禀过神僧,不敢昧然行事,所以只好暂时敷衍着白依云,没给白依云落发。

  如此又过了一天,了劫大师不只是把那七粒灵丹,一起为白依云用完,并且白依云也真的变得娴淑宁静起来。

  因此了劫大师便打算在白守德用过最后一次真阳之气以后,便把白依云带回苦修庵。

  由于这两天以来,了劫大师为着特别慎重起见,每次在白守德前来行功之际,总是先点下白依云的睡穴,免得白依云看到男人,又起邪心,将前功尽弃。

  所以这天一到戌时,便又把白依云点睡过去,这才招呼白守德前来行功。

  白守德行功完毕,眼看着父女分别在即,慈爱心动,不免依恋起来,抛下了两滴眼泪。

  了劫大师却狠着心肠,直催白守德快退,以便拍醒白依云,带同回庵。

  白守德那肯就走。

  了劫大师催得急时,白守德便央求说道:“父女一别,便要三年,难道你竟这样忍心连我多看看她几眼,都不可以吗?”

  了劫大师无可奈何,只好又忍耐了,一会儿,方才再去催促于他。

  白守德垂泪央求说道:“你能不能先拍醒她,让我再和她说两句话呢?”

  了劫大师立刻脸色一变,怒声喝道:“你到底打算怎样?怎的竟这么得寸进尺地,死缠不已呢?”

  白守德道:“我也别无他求,你就忍心不许吗?”

  了劫大师板着脸道:“这决不可,你在事前已经答应过我,在这三年之中,父女绝不相见,你又焉能说了不算?况且你这见上一面,对你既无好处,对她却可能会发生不幸。你既然是她的父亲,知道爱她,那为什么又想不到这些呢?”

  白守德道:“可是三年……”

  了劫大师喝道:“上寿百年,不过一瞬,三年又算得了什么?三年之后,贫尼容她与你相见就是。”

  白守德到了这时,知道无望,方想低头退出,可是也就在这时候,司环已在房外报到:“老爷,神僧已来楼下,要见您和大师呢!”

  白守德和了劫大师听了,都再顾不得白依云,忙不迭地向楼下奔去,见了神僧,一起拜伏在地。

  悟尘神僧乃是一位身材高大,满脸红光,白眉过颊,银发垂胸的老和尚,略一摆手,命白守德和了劫大师起来。

  了劫大师便说道:“师父为什么不早几天回来呢?由于这里连连出事,已到不可收拾的程度,所以弟子无法可想,只有把那七粒‘灵丹’用上了。”

  悟尘神僧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劫数天成,老僧虽然煞遇了若干年的苦心,但这次和神尼谈了七日之后,才知道恐怕仍非人力所能挽回的呢!”

  了劫大师一惊说道:“师父这等说法,难道事情竟自不可为了吗?可是弟子这次运行‘灵丹’,怎的又会顺利非常,并且收到了预期以外的效果。依云已一心向佛,情愿出家了呢!”

  悟尘神僧闻言,也不由得愕然说道:“真的会有这等事吗!”

  了劫大师说道:“弟子怎敢打谎?”

  悟尘神僧道:“那么待我来看看。”说着起身上楼。

  了劫大师和白守德跟随身后。

  悟尘神僧就着床前,一伸手搭住白依云的脉门,闭目凝神。

  了劫大师和白守德凝眸注视着悟尘神僧的脸,只见神僧起初倒是微微含笑,但接着便不由的皱了r眉头,并且又拉过白依云的另一只手,切了好半晌,这才r释于叹口气。

  了劫大师心中疑惑,便问所以?

  悟尘神僧道:“下去再谈吧!”

  言毕便又下下楼,坐定之后,这才对了劫大师说道:“你又算白忙了一阵了。”

  了劫大师吃惊问道:“师父这是阿说,难道弟子做错了吗?”

  悟尘神僧道:“你虽没错,但大劫难弭,危机莫测。所以你这次虽然费尽苦心,但也不过只能表面之卜有所收积,祸根隐藏,却仍非你所能知道呢!”

  接着停了一下,又说道:“适才老僧用‘太素脉’侦查了一遍,果然神尼所说不错,她体内受魔法毒素,井未根绝,尤其奇怪的则是真火炉中,似有所缺。照此看来,定是今年去桃花潭时,未能接时入浴所致。”

  了劫大师听了,便不由的急怒满面,对白守德喝道:“这都是你,只顾着一念贪心,便没去亲自照顾于她,致有所误,你说这将如何是好。”

  悟尘神僧连忙拦住说道:“了劫,出家素已多年,怎的当日急躁之气,犹未能改呢?”

  了劫大师道:“师父,这又怎能怨得弟子不急呢?”

  悟尘神僧道:“大劫前定,又怎能怨得白施主呢?”

  了劫大师遭:“无论如何,他是不应该妄起贪心,去想那柄剑的。”

  悟尘神僧道:“物各有主,在他又岂是贪心?更何况自后除魔,也将非待神物出世不可,这些事也都是这次和神尼两人,才参悟出来的。”

  了劫大师还想开口。

  悟尘神僧又拦住说道:“你别再说了,从头说来,一切都还错在老僧。只怪老僧当年,不该一念取巧,处处想藉用以毒攻毒之法,坐收渔人之利,以致弄成今天这种更难收拾的地步。”

  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但接着便又说道:“不过老僧所做的各种安排,仍然不能便说完全无望,尤其是你已为那女娃儿,用过灵丹,功效出人意外。所以你们自今以后,仍可按着老僧过去所做的安排,逐步做去,不必更改。也不必去计什么成败,在这半年之中,大概不会再出什么事情,老僧有了这半年时间,也就足够作一番全盘打算,虽在失败之后,也能别外想出处置老魔,消弭劫数的办法来了。”

  了劫大师道:“那么弟子还是把依云带同去了?”

  悟尘神僧道:“这却不可,还是让她仍旧住在这儿吧!”

  说着又对白守德道:“从今以后,连生人也不必顾忌了,只要顺着她的意思,她若是仍然愿意住在园中,固然是好。即就是愿意她回家去住,也无不可,多给她享受一点天伦之乐,以贻养天和,或许对她更有好处,也说不定。”

  了劫大师大吃一惊,说道:“这样恐怕不好,还是由弟子带她回去吧!”

  悟尘神僧道:“你这是只如其一,不知其二,她虽然自从落地之初,便为老魔所乘。但她是个天生的情种,所以在她看到秦家娃儿,动心之后,便已一往情深,专钟于一,只要将来除去老魔,为她拔尽魔障,那他们二人白头偕老,绝可预期。因为她拾开秦家娃儿而外,是不会再对任何别人用情的,更何况在这六个月内,她已为灵丹所制,当然格外用不着去为她提心了。老僧所说,可以不必再顾忌生人,也就是据此而发,只恐怕就是你们近着她去见生人,她也还不愿意呢。”

  了劫大师道:“如果是秦家娃儿和她见了面,又将如何?”

  悟尘神僧想了一想,说道:“最好当然是不使他们相见的好,不过万一秦家姓儿一心不死,仍来求婚,那也就不必再拒绝于他,只要把婚期延到老魔被诛之后,也就不要紧了。”

  了劫大师道:“这样说来,不还是让她跟随弟子回去的好吗?”

  悟尘神僧道:“你那儿她又如何住得?”

  了劫大师道:“有弟子在旁照料,谅可无妨。”

  悟尘神僧道:“老魔已有通天澈地之能,连老僧和神尼,都无法置他于死地,虽然在这十六年来,她似已被制住,但又有谁能够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不待龙剑出世,谁也不敢自信。而女娃儿素已遭过她的暗算,如果住到你那儿去,老魔岂有不知之理,万一再生出事来,你固然是防不胜防,便是女娃儿的一生,也将由你亲手毁去,你愿意这么做吗?”

  了劫大师听了,这才不敢坚持已见。

  悟尘神僧也就命她速回苦修庵,去替回尚翠娥,以免白依云醒来之后,看到了劫大师,要跟着走,反不好办。

  了劫大师不敢违拗,只又对白守德说了一声:“你要记着,最好别叫秦家娃儿,和她见面。”说家之后,这才拜别神僧,回庵去了。

  悟尘神僧再又吩咐了白守德一番,要白守德在白依云的面前,别提往事,并且赐了三粒灵丹,做为调养白依云用,也就飘然自去。

  白守德便依着神僧的吩咐,撤去园禁。

  而白依云醒来之后,果然完全变成了一个大家小姐的,羞见生人,甚至连和两个弟弟——白思齐和白思鲁初见面的时候,都显得娇羞不堪。终日只住在画楼之上,研诵经卷,闲来时候,只与弟妹叙话。

  白守德见了,这才完全放下了心来。

  各位这就要问了:“写书的,白依云这一变之后,你这部龙剑魔魂怎么还写得下去呢?即就是写了下去,又还有什么看头?”

  各位别急,书才开头,戏才揭幕,好看的还在后头呢,闲话不说。

  单说白守德经过了那番风波之后,天河钓徒和泯江渔隐也各自回去了,因此倒还落得一时清闲,一过两三个月,到了桂子飘香,金风送凉的八月时节。

  中秋在迩,白守德吩咐家人,预备月供,准备带着家人赏月,图个团圆的意思。

  那知就在举杯邀月的当儿,陆瑜突然来到,才一见面,便笑容满面地说道:“一别三月,仁兄雅兴不浅,能容小弟奉敬三杯,以解上次得罪之处吗?”

  陆瑜来得突然,别人倒还罢了,白依云则连忙起身,避了开去。

  白守德连忙整杯换盏,让陆瑜入席,然后说道:“上次之事,错在小弟,仁兄能不见怪,小弟感激无地。但不知仁兄此次东下,为了何事?”

  陆瑜笑道:“这事说来太长,同时小弟旧习难改,所以还是想先请问一句,提亲之事,仁兄有意俯允否?”

  白守德既受神僧指点,本有允意,其奈这几个月来,一直看到白依云古佛青灯,沉缅经典,因此反而拿不定主意起来。

  陆瑜见了,不知就里,以为白守德是旧恨难忘,不肯答应,因此非常有把地,笑着说道:“仁兄仍不肯俯允吗?儿女之事,又何不由着他们自己去做主呢?”

  白守德连忙解释说道:“非是小弟敢指尊意,只恐小女不肯答应。”

  陆瑜仍以为白守德是藉辞推托,正想和白守德寻个开心。但再一想,莫要因此再把事情闹僵,两下均不好看,因此也改变了主意,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将开来,从里面取出了半幅满写着字的薄绢,送到白守德的眼前说道:“仁兄但看这等聘礼如何?总不会辱没了令媛了吧?”

  白守德这绢才一入眼,心便一动,再定睛一看,便不由的跳了起来说道:“仁兄此物何来?”

  陆瑜笑道:“且莫问此物何来,且先问仁兄允亲与否?”

  白守德眼看着陆瑜手中的那半幅带字的绢,便正是自己梦寐所求,而不能到手的“钩剑方法”,因为自己前次所得到的,只是前半幅绢,上面记着:龙剑井藏剑的事,到了取剑之法,便只剩下了钓剑两个字,下面的半幅,便不知道被那个缺德的人硬撕掉了。所以白守德只能依照“钓剑”这两个字去猜测下手,结果白忙了三年。

  现在眼看陆瑜手中的这半幅绢,虽然并没完全看清里面的字样,但已从形式、大小、色泽、字体上,一望而知,和自己所得到的那半幅,一般无二,知道不假,因此那里还顾得了什么,早就无可无不可地,向陆瑜连连拱手,说道:“仁兄厚赐,小弟自当唯命是从,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不过……”

  陆瑜不待白守德再说下去,便已知道了白守德的用意,截住说道:“一切均照旧约,三年之后,再办喜事,这总行了吧?”

  白守德真没想到陆瑜竟会这么痛快,因此乐得几乎连自己姓什名谁都忘了,只满口连声不迭的应是,并一面为陆瑜酌酒,一面问道:“仁兄此物,到底从何处得来?”

  陆瑜个本爽快人,因此举杯一饮而尽,也就说出了一番话来。

  原来陆瑜带着俏郎君,在五通朝雇船东下,下流水急,没上几天,便已到了巫山。

  这巫山县城,便在翟塘峡和巫峡之交,那巫山十二峰,隔江对峙,众星拱月似的,围住县城。

  所以陆瑜和俏郎君弃船登岸之后,首先便到那巫山城中去打听,逢人便问情丐下落。

  谁知不只是没人知道情丐的住所,甚至连情丐这两个字也无人知道。

  陆瑜一想:“我真岂有此理,情丐乃是武林中人,我这么随便乱问,当然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想着又去访了几位武林中人,可是依然无人能知,甚至连丐帮中都去问过,仍是消息毫无。

  还是俏郎君说道:“陆仁叔,花子老前辈既然隐迹江湖多年,当然不会便住在这等城市之中,更何况他老人家临走的时候,说过一句:‘家在巫山云雨中’,所以依小侄推测,恐怕他老人家是住在巫山十二峰里吧!”

  陆瑜一想,颇有道理,于是又带着俏郎君,踏上巫山,到处寻找起来。

  这巫山虽然名日十二峰,但延袤极广,并且山路崎岖,难走还不必谈,甚至绝少人迹,连个问讯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两个人自从入山之后,也不知道挨了多少饿,受了多少寒,全凭着一步一步去找,那所花费的时日,也就不用问了。

  半个月来,踏遍北岸,这才越江而南,又是十几天,一幌过去。巫山十二峰,已走遍了十一个峰头,根本就没能寻长到情丐的影子。

  俏郎君便不由的有点灰心意懒起来,说道:“总不能说我们的运气,竟这么坏吧,踏遍十一峰,仍然没有找到,大概他是不会住在这巫山之中的了。”

  还是陆瑜说道:“不到黄河,怎能死心?十一个峰头既已找遍,又何在吗这第十二峰呢?便伺况花子老前辈,乃是年高德劭之人,所说绝非戏言。所以我们还是等把这最后一个峰头找过,然后再做别的打算吧!”

  找情丐,乃是为着俏郎君的事,现在陆瑜都这么说了,俏郎君那还有的说呢?

  所以俏郎君虽然业已饥疲交加,也就只好强打精神,随着陆瑜,仍向第十二座峰头上走去。

  这一座峰头。便是有名的神女峰,陡峭千寻,危耸入云,好不难走。

  两个人费尽精力,这才反前山走完,上了峰巅,但沿途所见,除了鹿豕木石而外,又几曾能看到这一个人影。

  一上峰巅,俏郎君便疲乏得颓然倒地,说道:“陆仁叔,小侄实在支持不住了,且在这里歇息一会吧!”

  陆瑜到了此刻,也觉得希望渺渺了,因此也就坐了下来,低头不语,只一个人在盘算着,那后山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想到后来。一眼看到了俏郎君的那付疲乏可怜的样儿,这才下了决心,不再浪费精力,只等俏郎君休息一番之后。立刻下山。

  那知就这时,旁边草里,突然走出了一匹小鹿来。

  陆瑜入眼生心,想道:“将它擒来,不也就可以饱餐一顿了吗?”

  谁知想还未了,那鹿见到了人,便向峰后,狂奔而去。

  陆瑜那肯放过,忙对俏郎君说了一声:“贤侄在此等我。”话声未了,人已起身,脚下一点,便向那鹿追去。

  若依陆瑜的轻功来说,追赶这只鹿,本来不用费什么事。

  只是这时,一来陆瑜既疲且饿,脚下难快,同时那鹿又不择路而行,这就够陆瑜受罪的了。

  就这么追着追着,那鹿一个不小心,脚下踩上了一块浮石,身子摔倒,惨叫连声,直滚了下去,摔断了腿,躺在山坡上挣扎。

  陆瑜一喜,忙着抢上前去。

  谁知才到那鹿身边,突然眼前一空,连忙收足。

  原来存在陆瑜眼前的,竟是一个百尺崖,下达谷底。

  陆瑜低头向谷底一看,立刻连鹿也顾不得了,高兴得跳了起来,回头直喊:“贤侄快来。”

  俏郎君秦钟闻声,不知何事,赶去一看,这才看到那山谷上小下大,峭壁倾倚,形如覆盂。

  谷中则幽篁来凤,翠柏集鸾,芳草如茵,奇葩斗艳,飞瀑百尺,华宇千间,碧瓦翠甍,朱垣画栋。乍眼看来,不疑是天上神仙府,也当是人间帝王家,直看得陆瑜和俏郎君目眩神往。

  俏郎君同道:“这是什么所在呢?”

  陆瑜摇摇头,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俏郎君怀疑道:“似这等气派,定非花子老前辈的家吧?”

  陆瑜仍未答话。

  可是就在此时,那谷中突然飞严叠幢似地,涌起了一阵云烟,顷刻之间,笼罩满谷,并且不断上冲,溢出谷外。

  陆瑜和俏郎君,顿时陷下蒙蒙细雨之中,衣履尽濡,转身奔上峰巅,这才置身云表,脱出雨外,回首四瞰,云海苍茫,脚下峰头,恍如孤岛。

  俏郎君作急道:“这阵云雨,来势不小,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够下山了。”

  陆瑜刚点了点头,但立刻心中一动,不知不觉地脱口便念了一句:“只在巫山云雨中”。

  念完之后。满面带笑地说道:“这真叫做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俏郎君虽然明白陆瑜何所指而出此言,但仍不免有点怀疑,说道:“陆仁叔主认为有这种可能吗?”

  陆瑜颇有自信地说道:“绝错不了,但等雨过云收,贫道带你找路前去便了。”

  俏郎君虽仍怀疑,却也存了个期希于万一之心,便没再说话,直等了好大半天,这才见雨散云消。

  陆瑜带着俏郎君,返回谷顶,打算觅路下去。

  这时谷外去雨虽歇,但谷中氤氲依然,一无所见,那能找得出什么下去的路。

  尤其是当陆瑜沿着谷顶,走了一圈之后,依然一筹莫展。而金乌业已西坠,漫天撑起黑幕。

  俏郎君拖着疲乏不堪的身子,对陆瑜说道:“陆仁叔,天黑了。您老人家也该饿了吧?”

  陆瑜回头看了俏郎君一眼,又想了想,这才说道:

  “好吧!且找个地方去休息一夜也好。”说着便找了一个勉强能蔽风雨的山洞,并把那只鹿找了回来,生起了一堆火,就着火上烤鹿肉充饥。

  俏郎君吃了几块,这才稍为提起了一点精神,自去洞中,歪身躺倒。

  陆瑜也收拾了一下,扑灭火种,打算歇息。

  可是就在这时,暗淡的月光之下,突然黑影连闪,飞扑而来。

  陆瑜不知来者是人是兽,连忙闪身洞侧,蓄势以待。

  及至那黑影近前,这才依稀辨出是个身材矮小的人。

  陆瑜方在暗想:“这人是谁?”

  那人却已一了口。道:“咦!明明看到火光就在这儿。怎的又不见有人了呢?”

  陆瑜一听那人口音极熟,再一转念,不由的大喜过望,现身开口说道:“贫道在此。”并告诉了那人,自己来此经过。

  原来那来人不是别个,便正是死缠住要情丐收归门下的黑孩儿。这时业已换上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花子装,在肩头上,还裹披着一个大麻口袋。

  黑孩儿看到陆瑜,也就笑道:“我也已经等了你们好几天了,适才火光一起,就猜着准是你们无疑,那年青人呢?”

  俏郎君这时业已倦极睡熟,陆瑜推了又推,这才醒转。但仍迷糊着两眼,说道:“陆仁叔,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我瞌睡得很。”

  黑孩儿闻言,好生不乐,说道:“是你自己的事,你倒不忙,那大概是我多事了?”说完便转身想走。

  陆瑜连忙上前拉住。

  黑孩儿道:“情之所钟,虽生死在所不惜,你瞧他这付懒洋洋的劲儿,那是个多情之人?我当然懒得去管他的闲事了。”

  陆瑜陪笑说道:“这倒是可以原谅于他的,年轻人血气不充,十几天来的奔波,也就够他苦的了。”接着又替俏郎君说了不少好话。

  俏郎君也才认出了黑孩儿,精神一振,连忙上前见礼陪话。并谢过前次指示之德。

  黑孩儿这才重行高兴起来。

  陆瑜便要求黑孩儿指点道路,以便明晨入谷,拜谒情丐。

  黑孩儿道:“入谷道路,便是这个谷顶。”

  俏郎君一惊,插口说道:“就从这顶上下去吗?四壁危严,形如覆盂,怎能下得去呢?”

  黑孩儿笑道“你连这一点都下不去,还想讨得着媳妇儿吗?”

  俏郎君脸上一红,所幸月色惨淡,才能够勉强挂得住。

  陆瑜也暗中捏了他一把,叫他别再开口,然后对黑孩儿陪笑说道:“一切还得仰仗成全才好。”

  黑孩儿怪声怪气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师父一生吃定了多情的亏,我也热心太过,就是见不得人情场失意,现在既然已经把屯情揽上了身,当然就不能说话不算,半途而废了。”

  说道这儿,停了一停,又看了俏郎君一眼,这才又接了下去说道:“这里名叫云雨谷,经常雾锁云封,一年之间,也难得有三五个晴天,所以极少为人知道。巫山之中还有这样一个去处,你们来上经,总算凑巧,恰逢,晴天,大概也算得上是个天意。所以我虽然看着他畏难苟安的那付窝囊劲儿,极不顺眼,但也不能逆天行事,只好帮忙帮到底了,不过却仍希望他能够矢志不渝。莫空负我师父一番苦心才好。”

  陆瑜道:“这个自然,贫道负责一切就是。”

  黑孩儿说道:“云雨谷出入,全由谷顶,别无通路可寻,所以你们明天下去的,若能飞跃而下,当然最好,若是自忖不能办到,则可由东南瀑布左侧下去,那儿看来虽险,但却有葛藤可附,只要提起真气,莫用死力把藤葛扯断,想还不难。”

  陆瑜听了,暗一思量,这二三十丈高的峭壁,自己仗着业已练过“九玄神功”和“临空虚渡”的轻功,也许还可以下得去。

  若沦俏郎君的武功,这一二十天来,早已摸清了他的底子,恐难从事。

  而自己自衡,也无法协助于他,因此便不由的低头为难起来。

  黑孩儿见了,问道:“你们都下不去吗?”

  陆瑜道:“在这云封雾锁之中,贫道或可勉强……”

  陆瑜下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黑孩儿已自会意,说道:“照此说来,那我们便不能再等到明天天明了。”

  陆瑜问道:“此是何说?”

  黑孩儿道:“我师父的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他老人家此次之所以要你们找上门来,也就是想看看他的功力、毅力和决心如何,如果能够不辞劳苦地找到这里,并且能够下入谷底,则婚姻之事,便算成功了一半,否则的话,他老有空恐怕就懒得再管这份闲事了。”。

  陆瑜道:“那么小兄所说,不能再待天明,又是何说呢?”

  黑孩儿道:“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当然是由我送他下去,免得让我师父看到不高兴了。”

  陆瑜听说,又见俏郎君仍然呆在一旁,便忙命俏郎君向黑孩儿道谢。

  俏郎君见陆瑜称呼黑孩儿“小兄”,也就对黑孩儿以“小老前辈”相称。

  黑孩儿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段木头呢?原来你还有一点小聪敏,走吧,别再耽误了。”说完便带领陆瑜和俏郎君,转到瀑布左侧,对陆瑜指点了一番下去的方法。

  陆瑜虽然知道黑孩儿武功不弱,但眼看着谷里一片苍茫,仍不放心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年纪,便能够带着俏郎君下去。

  但疑在心里,又不便出口相问,所以想了一想,然后说道:“那么小兄请先,贫道随行可也。”

  黑孩儿怔了一下,笑道:“你打算跟着我走?”

  陆瑜道:“小兄路熟,贫道随行,可以沾光不少。”

  黑孩儿顽到地笑道:“你能够跟着我走吗?”“能够”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陆瑜愣了愣,道:“小兄不打算攀蹬附藤下去吗?”

  黑孩儿道:“我懒得费那么大的事。”

  陆瑜道:“那么……”

  黑孩儿不等陆瑜再说下去,只笑了一笑。便对俏郎君说道:“下去的时候,你千万抓紧了我的腰带。如果撒手,摔成个粉身碎骨,我可不负责伍。”说着抖了抖披裹在肩上的麻布口袋,望了陆瑜笑了一笑。

  陆瑜立刻会意,并且心中一动,也就笑着说道:“如此说来,贫道倒真的能够追随于小兄之后了。”

  说着便从包裹里抽出一把大黑油雨伞来,对黑孩儿幌了一下,两人相视,会意微笑。

  俏郎君也看出了他们是打算飞降而下,心中不由的便忐忑起来。

  但黑孩儿已相好地势,一再催促。

  俏郎君无可奈何,只好仲手去握住黑孩儿的腰带。入握之际,便发觉那根所谓腰带,不过是一根草绳,因此吓得连忙撒手不迭,说道:“小老前辈,这根草绳,能够承受得起我吗?万一断了,可怎生是好?”

  黑孩儿笑着骂道:“不见世面的土包子,我这根草绳,你家里能找得出来吗?”

  说着便解了下来,向俏郎君手里一递,说道:“你能弄断了它,我便信得你过了。”

  俏郎君草绳入手,暗暗使劲一拉,这才觉得有异,那根草绳竟是坚韧非常。

  而黑孩儿也已接了下去说道:“你莫说是拉,便是能用刀把它砍断,它也称不起是根‘鲛筋索’,我师父也不好意思把它当做见面礼给我了。”

  俏郎君这才明白这根极不起眼的草绳,竟是名闻武林的绝世瑰宝之一——鲛筋索。因此连忙奉还黑孩儿,并且胆量也大了许多。

  黑孩儿转头向陆瑜说了一声:“我们走吧!”话声未毕,脚下一点,人已带着俏郎君,凌空而起。

  俏郎君身被带起的时候,却还没觉得什么,用到向下飞落之际,心里一悬,便不由的脱口喊出了一声:“哎啊!”

  黑孩儿连忙喝道:“你只抓紧了好了,有什么可怕的?看嚷着叫我师父听了去,你就又找上麻烦了。”说着两手平张,把那个大麻口袋撑了开来,呼住了风,下降之势,立刻缓慢了许多。

  俏郎君也才缓过了一口气。

  陆瑜见了,也依照黑孩儿的样子,飞纵而起,斜出两

  三丈远,待身势下落之际,这才撑开了雨伞,穿入云中,缓缓下降。

  二三十丈高下,转眼便已及地,收伞看时,黑孩儿已和俏郎君并肩立在那儿等候。因此问道:“现在我们该当怎么办呢?”

  黑孩儿道:“且先到我屋里去坐着,看我师父睡下了没有好了。”说着当先带路。

  陆瑜和俏郎君跟着,转过一丛幽篁,便到了那一片房屋门前,灯火辉煌之下,更看清了那派气势,直与皇宫无异,书栋雕梁,紫庭青锁,尤其是守坐在门前的几个仆从模样的人,一个个都是锦衣绣帽,竞被吓得几吗缩足不敢向前。

  直到黑孩儿举手邀客,这才自惭形秽地跟着黑孩儿,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穿过了几重华堂,转过了几所画阁,来到一所极其精致的房前。

  黑孩儿转身道了声:“请。”

  立刻房里便有两个遍体绫罗,恍如仙女的丫头,打起珠帘,肃客入内。

  陆瑜进去一看,格外的目眩神迷:茜窗锦壁,朱槛画栏,动用家俱,一律紫檀雕成,陈列摆设,全都古玩奇珍。奔走左右,趋奉给使的,竟全都是十七八岁,含苞待放,花朵儿也似的丫头。

  陆瑜出家二十年,看了虽然惊奇,似也不过止于惊奇而已。

  俏郎君则已看得目乱神迷,接应不暇,不只是没听到黑孩儿和陆瑜的说话,直不知身在何所了。

  直到肩上被推了一把,几吗歪倒,这才惊酲了过来,眼见黑孩儿在笑着对自己说道:“这几个丑丫头,便把你迷住了吗?你也未免所见太少了吧?”

  俏郎君听了,直被臊得连颈脖子都飞红了起来。

  黑孩儿却正容接了下去说道:“现在去见我师父,你倒是得当心点儿,别露出利t猴急像来才好,万一叫他老人家主人为你是轻薄,并非多情,那麻烦可就大了。”

  俏郎君那里还敢开口,惟有喏喏应是。跟随着黑孩儿和陆瑜,又向里走去,来到一座大厅之上,詹前横悬一匾,上镶“情天不老”四个金字。

  立柱上一付嵌螺鸟木对联,乃是:

  “会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厅堂当中,是一张锦榻,榻边雁翅儿般,两溜十几张绣礅,一半坐着有人,一半儿空着。

  锦榻之上,绮罗丛中,歪着一个须发如银的老花子——正是破庙中所看到的情丐。前后左右,打扇的、捧盂的、执巾的、擂腿的,十几个美艳若仙的妖婢,肉屏风也似的,争供给使。

  俏郎君已由黑孩儿警诫于前,那里还敢乱看,只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跟在陆瑜身后,趋到榻前,拜伏下去。

  陆瑜道:“晚辈陆瑜,带着秦钟,遵命趋府拜谒。”

  情丐一摆手,笑着说道:“老花子一生放荡不羁,就怕这些俗套,请起来。坐着好说话。”

  黑孩儿便让陆瑜和俏郎君在绣礅之上落坐。

  两个婢女也就捧着香茗,送了过来。娇滴滴地说了声:“贵客用茶。”

  俏郎君粉香扑鼻,那敢邪视,接过香茗,呷了一口,立刻一缕清香,随咽下喉,心地突然大定,抬头之际,恰好看到黑孩儿在微微向自己含笑点头。

  同时耳中也听到情丐笑着说了声:“这娃儿果然不凡,美色当前,且喝下了老花子的精制独有的‘玉乳香凝’,反而心灵倍益清新,可见他宿根深厚,怀有独钟,亦足证老花子目力不弱了。”言毕抚掌大笑,得意非凡。

  但接着一转眼看到黑孩儿对着俏郎君微微含笑,寿眉一耸,笑容突收,对黑孩儿喝道:“莫非是你在茶在,又帮了他的忙?”

  黑孩儿不言是否,只笑着说道:“您老人家既已夸赞过他,干脆帮忙到底,又何必再问这些事情干什么呢?”

  情丐听了不觉默然。

  俏郎君也才明白了,果然又是黑孩儿帮了自己的忙,不由的便对黑孩儿万分感激起来。

  情丐默默有顷,叹了口气对黑孩儿说道:“老花子一生为情所误,没想到你格外情凝,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可说了,他将来如果在这件事中,发生了困难,你也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说毕便招手反映俏郎君喊到面前,说道:“你把背对着我。”

  俏郎君不知是何用意,依言做了。

  情丐仲指按芷俏郎君的“风府穴”上。

  俏郎君立刻觉得一缕热气,透肤而入,走三关、贯百穴。闪电也似的在混身上下,游手了一遭。

  情丐释手,皱着眉头说道:“难难难。”

  黑孩儿见了,连忙说道:“您老人家已伸手管上这件事,纵有万难,也不能再自食其言啊!”

  陆瑜江湖老到,更怕情丐藉词推托,撒手不管,因此也起身上前,作礼说道:“一切全仗老前辈成全,则感恩者,不独身受者矣。”

  情丐又叹了口气,摆手陆瑜归座,然后说道:“君子周急不济贫,老花子虽然多情,却也不能去抱扶阿斗?真没想到‘青城’门下嫡传之人,竟是如此不济,这叫老花子又奈何呢?”

  情丐这话出口,不独俏郎君面红耳赤,便连陆瑜也被弄得无法开口。

  还是黑孩儿说道:“您老人家不过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罢了,干嘛又扯到人家的武功上去?若是都照你老人家的眼光,去衡量别人,武林之中,还有几个人能叫你老人家看得上眼呢?”

  情丐且不理黑孩儿,仍对陆瑜说道:“老花子虽然一时动情,有意成全于他,不过你也应当知道,替人作找,必须两相情愿,决不能出诸强求。现在自守既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所以我们便必须另打主意,使白守德改变主张。心甘情愿地答应这门亲事,才是上上之策,你说是与不是?”

  陆瑜当然应是,并且陪笑问道:“老前辈似已智五朱在握,将如何才能够使白守德改变主意呢?”

  情丐道:“白守德为人并不算坏,只是贪心过重,这三年来,始终念念不忘那井中剑中影。所以我们如果在这一方面打主意,使他能够达成心愿,不也就不愁他不改变主意了吗?”

  陆瑜道:“老前辈的意思,是可以帮助他钓起那剑影来吗?”

  情丐道:“钓起剑影不难,但老花子却不便动手。这仍须那娃儿自己去完成。因为得之难,才能守之坚。否则的话,得来太易,万一变心,害了人家的姑娘,岂不是老花子作了大孽了?”

  陆瑜连忙说道:“此子用情之专,晚辈胆敢担保,将来如有差错,老前辈唯晚辈是问好了。只是那钓剑之事,白守德已花了三年的时间,邀请了多少好手,仍未能将剑钓起,老前辈责成此子去做,岂非等于是责重赋于陋巷了吗?”

  情丐道:“那有此说?老花子如果是这等样人,也就不能叫做情丐了。”

  接着便又说下去道:“白守德不明钓剑之法,空仗着人多,又有何用?”

  黑孩儿插口说道:“这等说来,您老人家是懂得那钓剑之法了?这事还不就解决了吗?您把钓剑之法,告诉了那娃,由那娃儿将此去向白守德提亲,这办法的确不错。”

  情丐道:“那有这么容易的事?”

  黑孩儿道:“不是这等做法,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情丐道:“做虽然是这等做法,可是那钓剑之法,老花子也还不知道,必须娃儿自己去取才行。”

  黑孩儿道:“这钓剑之法何在?您说出来,还怕取不来吗?”

  情丐道:“你若不是我的徒弟,倒还可以去得,既已到我的门下,又那里还能再去?”

  陆瑜道:“晚辈是否可以帮得他的忙呢?”

  情丐想了一想,说道:“这就得问你自己了。”

  公孙楚绰号反脸无情,也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怪,平生不善与人交,凡与人第一次见面,确是和睦可亲,可是等-到三天一过,再见面时,不为着什么,也会立刻反脸成仇,同时武功又高,出手都是要人性命的绝辣着子,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所以他毕华生无友,不过武林中人,因为他人虽无情,却并无恶迹,所以也没人愿意到他那儿去自找麻烦。

  陆瑜在江湖上混过多年,当然知道,同时也晓得公孙楚和抱一真人是生死冤家,因此听情丐一提公孙楚,便不由的皱起眉头来说道:“若果是他,晚辈也不便知他见面了。”

  情丐道:“这还不就结了吗?”

  黑孩儿道:“你老人家倒是说说,为什么要扯到那老怪物的头上去呢?”

  情丐道:“井中龙剑,本是前古奇八癯雪散人故物,散人后来皈依佛门,得参大乘正果,便将龙剑封存井中,并且留下了一张图说,藏在峨嵋山中,以待有缘。

  二十年前,老花子偶闻此讯,也动了贪心,前去见图,谁知老怪物也撞了前去,就在图说出现之际,我们二人同时下手抓住,争夺之际,力说便被撕破。老花子所得到的,是上半截,那下半截钓剑之法,便落入那老怪物的手中。当时虽然动手过招,却谁也没能胜得了谁,因此互相定约,从此以后,谁也不准再存取剑之心,不过老花子因为钓剑之法,业已落入他的手中,怕他背约,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