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娃湖畔斗佳人

  邵谷人就地取材,藉着云中道人大徒弟姚淇清腋下的水囊,以神奇的手法把“白龙戏水归原”的功夫演练完毕。

  口中虽向一僧一道一俗说着:“雕虫小技,各位请勿见笑。”而心里面却在暗暗得意。

  他忖度着:“我这‘白龙戏水归原’功夫,乃是失传五百余年的秘功,与‘伸钢缩骨’同自阿尔泰山长生老人那儿得来,天地间仅有他老人家那儿有那么一部‘空灵水火真经’里载有此等异法,饶你这鹤发童颜,不僧不俗的老头儿怎样见多识广,料必也无从知悉这秘功的一鳞半爪?”

  云梦和尚此时也已应该运气行功,表演邵谷人这个新颖的题目了,他却呆站在那儿,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云中师徒,一旁楞呆呆地,为这位丹阳湖的老人着急着。

  尤其是姚淇清不住的在暗暗埋怨着云梦和尚:“明知人家少年英豪,技艺高强,却老是只顾着老面子,人家第一道‘西风落叶悄无声’已经几乎把你难住了,却又叫人家再出第二道题目,这不是自我难看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不由自觉里,向沉吟不语的云梦送了一个抱怨的神色。

  红脸少年邵谷人见云梦和尚良久沉吟不语,料定这老儿大概是认输了,不过口里却自顾说道:

  “大和尚是否对我刚才的功夫,认为有不圆满之处,碍于颜面,未便指教,故尔停立那里,尚未作法。”

  这番话说得真是聪明伶俐之极,明明在问人家,对自己的“白龙戏水归原”是否认为尚有疏漏不满之处,实际却是催促着和尚赶快作“法”或者是你干脆认输算了罢!

  云梦和尚沉思中失神的眼睛一翻,像是忽然醒来!用眼珠直直地瞪了瞪红脸少年邵谷人一眼,蓦地发出一声震撼山岳般的哈哈长笑。

  惯常弥勒佛样的笑脸,霍然一变而为严肃,且几近阴沉之状。

  邵谷人见状,不禁机伶伶地一颤,急忙暗运真气,伸手按住腰中的“霸王鞭”,准备随时应战,心想:

  “古怪的胖和尚,你莫非演练不出我这‘白龙戏水归原’的真功,恼羞成怒,想与你少爷兵丑相见不成?”

  本来一旁暗为云梦和尚焦急的云中道人和姚淇清,见他这一声令人莫测高深的长笑,和眼珠子盯住邵谷人的表情,不禁心里大惊。

  云中心想:“技不如人,大大方方的认输,也是英雄好汉光明磊落的本色,云梦和尚向来涵养有素,怎么?你想拉下脸来,和这少年作生死的搏斗不成?”

  又思量道:“我与云梦见性见情深交,决不可让你自毁江湖合誉。”

  遂急忙走近云梦说道:“云梦,你决不可以这样做!”

  “不可以这样做!”几个字尚未说出,云梦和尚又是哈哈一声长笑,只听他说道:“少年人,哈哈!少年人,你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少年人哪!”

  邵谷人虽未作势,已然功行全身,稀世“霸王鞭”暗自在握,只要对方一有动手模样,瞬即便可自腰问抽出。

  “山雨欲来风满楼”战机四伏,杀机重重。

  不过,究竟是战欤?和欤?还是在乎云梦和尚的一念之间。

  只听云梦和尚又紧接着继续说道:“邵谷人哪!你真是一个了不得的邵谷人,你这个‘白龙戏水归原’的戏法,几乎硬把我这老和尚给吓唬住了!”

  “好吧!现在请你看我的功夫吧!”

  邵谷人听到此刻阴晴不定的云梦和尚,竟然道破了他自以为天下除了他师徒才知道的“白龙戏水归原”功夫,不禁大惊失色,满腹怀疑:

  “这留着满头白发的胖和尚,哪里来的这等见识?难道他真有神仙的本领,可以猜到我心里祈想的话?因而知道了我这独门秘功?”

  还有他说的:“请你看我的功夫吧!”这句话,究竟指的是什么“功夫”,还不敢确定。

  所以邵谷人的脸还是一付凝重,惊疑之色,右手亦兀自暗握“霸王鞭”,准备应付他万一突然而来的发招攻击行动。

  云梦和尚的脸上,已经笑怒之容尽消,完全是一种平和安逸之气,见他:

  双足一顿,跟着十指连连轻弹,手自舞之,足自蹯之,满口雪白瑞牙,磨擦作响,口唇上下微动,似在念动什么真诀。

  蓦然,平地一声春雷,树木摇幌,枝叶飘摆。

  雷声渐息,代之而起的是清新悦耳的画眉鸟鸣,这声音在疏落的林中听来,几可与活的画眉鸟叫一般无二。

  旁观三人听来,心神不觉为之泰怡。

  心存余悸的邵谷人这时并未只把注意力完全放在那只竖在地面的水囊,相反的他却暗自

  留意着云梦和尚的面色和手脚上,以免受到突袭。

  邵谷人这种以“小人度君子”的心理,在人心诡诈,风云险恶的江湖来说,倒也无可厚非,何况云梦刚才来了那一套动人心魄的表情。

  不多一时,只见那水囊里的水,霍然倾囊而出,成了一条尺许来长的水练,停在空中,上上下下,随着画眉鸟的声音高低,翻腾飞舞着。

  水练被秋阳照射,光灿四溢,散放着条条彩色,又兼上下翻舞,煞是好看。

  邵谷人既见云梦和尚专心演练戏水功夫,始而惊奇莫置,戒慎之心也就随之懈去,再跟着看见人家戏在半空里一条光灿四溢的多彩水练,上下翻腾,比自己“白龙戏水归原”那条白色的水柱,还来得奥妙无穷,敬佩之心,不觉油然兴起。

  一旁的云中与姚淇清见云梦和尚,运功作“法”之后,居然神妙的将那囊中清水,戏自半空,也是始而惊奇,继而敬佩。

  姚淇清见云梦和尚眼色示意,随也即刻走近水囊跟前,轻轻拿起,倒转过来,囊口向下,囊中空空,点滴无存。

  邵谷人不知怎的,非常激动,忽然赞了一个“好”字。

  姚淇清随即拿着水囊,向外移动了十步之遥,又原样挺直的竖到地上。

  盏茶时光,不觉又是差不多已至。

  云梦和尚直竖单掌,往那上下翻腾的水练轻轻推去,水练受力,霍然上下垂直,跟着云梦阴柔的掌力,向那水囊慢慢移去。

  水练停在水囊上空,云梦也随即把竖掌一放,掌心向下。

  水练像一条会钻洞的灵蛇,迳自往那口细如指的水囊,点滴不洒,一直钻下。

  清新悦耳的画眉鸟鸣,至此也骤然音迹杳杳,林间依旧恢复了平静。

  三人往云梦的脸上看去,见他又恢复了平时那种弥勒佛似的笑容,只是眼睛带着询问的神色,像是询问邵谷人说:“少年人,怎么样哪?我们这第二场比赛,可也能算得上平手吗?”

  邵谷人一见云梦的眼光,立刻会意说道:“大和尚功力奇妙,宇内俊彦,谷人不才,无限倾慕景仰之至。”

  说着双掌一抱,脸露欣然之色,端的江湖正派风范。

  几句恭维,说得云梦和尚心花怒放,不禁捧腹仰首,哈哈长笑,说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瞎摸瞎撞,也勉强对上了题。”

  话至此处,猛觉得还不太妥当,遂又说道:“怎么样?少年人,你看还算得上勉强对题吗?”

  邵谷人也是极为精明伶俐的人物,云梦和尚这么一问,哪还能不明白人家的意思是在说:“这一场你看算不算彼此平手呢?”

  故即正色肃然答道:“这一场,你我都紧守规矩,虽然彼此所用方法不同,却是‘殊途同归’,大和尚若愿谦让晚生二一,宜属平手,未卜意下如何?”

  云梦和尚笑着说:“少年人蛮会客气,平手就是平手,还说什么谦让呢?”

  云中道人一旁也不住连连点头,表示赞或。

  云梦和尚又说道:“两场‘文’的都是平手,少年人,你看‘武’的怎么比法?”

  云中见云梦和尚又要和邵谷人比赛短兵相接的武功,遂即上前说道:

  “邵少侠,功力精温,英雄少年,已见适才与云梦大师之较,云中不才,意欲接替大师,与邵少侠过上一掌半招,想不致讥笑我等存心占你人手众多的便宜吧!”

  邵谷人见这自称云中的道人,身着灰素道衣,眉清目朋,笑容可掬,一脸方正之气里,又微微显出飘逸的风范,料也是心地纯正的高风亮节人物,遂说道:

  “谷人孤漏寡闻,技艺浅薄,道长能够瞧得起谷人,正是谷人三生有幸,惶悚领教尚且不暇,哪里会有那等卑邪之急,这就请道长见赐道儿,晚生无不从命。”

  姚淇清一十五载学艺西天目山南峰,未曾离开过凌云古刹,平时师父严教,进退应对,虽皆勉能中节,可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等少年,口齿伶俐,处处斯文,处处却又不肯见弱,正是不亢不卑的一副好风格,暗下连连赞佩。

  云中虽觉邵谷人技艺高强,不过总系晚辈,心想:“自己与晚辈比划,已觉屈就,哪儿还好意思由自己划道。”

  因之说道:“适才云梦大师两场相较,都由少侠出题,这场自亦不能例外,否则就是少侠瞧不起贫道了!”

  邵谷人见云中道人又让自己出题,而且听这般说辞,不出可也不行,苦笑说道:“道长又让晚生放肆,谷人只得从命,惟庸俗不耐之处,还望道长见谅则个。”

  云中道人笑着说:“少侠不必客套,你且只顾说来。”

  邵谷人望了望云中腰间长剑,一抱双拳说道:“道长腰间所悬长剑,就其宝鞘云纹,剑柄缀饰看来,敢情可是那酆城‘莫邪’,名剑?”

  云中道人不觉一奇,说道:“少侠所言半字不差,正是那古剑‘莫邪’。”

  邵谷人遂自腰间取出那条马鞭子似的小小钢鞭,说道:

  “晚生自出师门,涉足江湖武林,年余之间,踏遍大漠南北,半边中原,实在说来,这条劣鞭,还未曾遇得好手,今天巧遇道长,高人名剑,欣喜不胜,斗胆敢问道长,可否在剑术上,见赐几招?”

  云中道人想起绝早官塘大道上,这少年人露的那一手“伸钢缩铁”,特殊能耐,笑着说道:

  “‘霸王鞭’稀世之珍,少侠所言大漠中原,绝少敌手,穷道信之凿凿,惟不知少侠,你我鞭剑之间如何相互研讨?”

  邵谷人听云中道出自己宝鞭名称,不禁砰然一惊,心想:“怎么搞的,我这几件奇珍异能,件件都被人家识破了。观这道人神色,恐怕也不会弱于云梦和尚吧!这道人要我出题,总也出得不俗才是。”

  当下略一沉思说道:“道长既已识得劣鞭的名称,想也知此鞭亦非普通兵刃,我们可否藉着两支先人的宝物,在这片广及数十丈的疏林树梢上走动,走动?”

  云中一听还颇新鲜,说道:“少侠出题向有‘规矩’,不知这次可也有什么规矩没有呢?”

  邵谷人顺口说道:“你我二人在树梢上比划时,只准踏着树梢顶尖,可往上腾,不可下落,可左右前后跳纵,不可跳出树林以外,又你我出使攻招时,脚下悬空,不准踏物,这简单几条,道长你看还有疏漏吗?”

  云中道人知这少年轻功甚好,这题目匹配着他的轻功宝鞭,真是出得妙极,自己的“莫邪”剑,乃近战兵器,在疏林顶梢,发招进攻,招招势必凌空。

  他那“霸王鞭”配着“仲钢缩铁”秘术,鞭身可短可长,自可站在树梢上发招进攻,由此看来,这少年人的心地倒颇忠厚。

  听他这几条“简单”规矩,不仅别出心裁,风格独具,而且也可窥知这少年对自己的一身武艺何等自负,遂即回答说道:

  “少侠这几条比划‘规矩’出得真是高明之极,贫道轻功虽属不佳,惟机缘难得,敢不讨教!”

  “敢不讨教”四个字显然有些过于谦恭。

  云梦和尚听在心里,有些微不大舒服,遂插口说道:“道人老弟,给晚辈说话,何必如此客套,比划就开始比划罢,别再绕圈子了!”

  邵谷人听云中道人适才如此说,本来有些过意不去,原准备谦逊方再开始,今听胖和胖和尚如此快人快语,便说道:“道长,你快请吧!”

  云中道人说:“好,咱们都上去!”

  只见一个双鬓尽斑的青衣道人,和一个肤若红云的潇洒少年,各自真气一提,身子便已落在疏林尖细梢头。

  云梦和尚和姚淇清要看热闹,不甘在树底下吃闷葫芦,做“井底之蛙”,随也双足一纵,轻飘飘落上了树腰,姚淇清功逊一筹,只得用一只手扶着枝桠观“战”。

  云中道人青衫飘飘,临风玉立在尖细脆弱的树梢之上,身躯毫不摇幌地说道:“少侠,把你的‘霸王鞭’使出来吧!”

  这边树楷上的邵谷人,似乎还更为高明,他站在树梢上,不像云中系以脚掌着实,只是以脚尖,微微地沾着一片突出的叶子而已。

  他听见青衣道人要他发招,便不再等待,说道:“道长,你也请吧!”

  邵谷人人随声起,足下所踏尖细突出树叶,连幌动都未曾幌动,一条魁梧的身躯便已腾在半空。

  阿尔泰山长生老人的独门“伸钢缩铁”秘功,也紧随他的攻招使将出来。

  原来握在手里马鞭子似的“霸王鞭”,霍然暴涨,丈来长短,茶盅粗细。

  云梦和尚一旁看得清楚,心想:“这少年人真是了不得,人在半空,却敢使出如此粗重兵刃,其轻功能耐,这还了得!”

  不觉心生敬佩,矢口叫了一个“好”字。

  “霸王鞭”暴涨之后,“风卷黄沙”,鞭风忽忽,迳往云中道人踏足之处,迅捷横掠而去。

  云中道人首见少年邵谷人运气凌空,轻按剑鞘,一柄龙光文彩直冲青天碧空的“莫邪”长剑,也已在握,再见对方凌空出招,迳往自己下盘攻来,忙提一口丹气,衣袂飘飘,身躯已自腾空。

  “霸王鞭”出招落空,鞭风所及,周遭树梢,连连幌动。

  云中身既腾空,也便乘势进逼,“沉鱼落雁”用出五成真力,“莫邪”长剑笔直迳往撤招未及,身躯微伏的邵谷人后肩背“凤眼”重穴刺下。

  剑光缭绕,剑尖生花。

  云中轻功虽较邵谷人略逊,惟交手经验甚是老道,他越势发出的“沉鱼落雁”这一招,照着身躯微伏,尚剩余力往前冲跃的邵谷人下刺。

  如若邵谷人不能收势,继续前冲,则即使躲过上身重穴,下盘要处,也难幸免,且劲往前冲,攻势不能,情势至为危迨。

  云梦和尚旁观者清,心想:“树梢过手,是你这少年人出的题,你总不会作茧自缚,不出一招,便败于人手吧!”

  只见少年邵谷人,前发欲收不能的身子,猛然肩头往右轻轻一挫,便已轻易躲过,“沉鱼落雁”攻招。

  跟着身子趁势腾空,斜刺飞出,轻极,美极。

  冲拆,回旋,翩然下落,驻足树梢,轻捷美丽,如堂前燕子。

  姚淇清脚踏树枝,半身外露,此刻直把他看呆了眼睛,心里不由得暗赞了一声:“好俊好美的身法!”

  其实,云梦和尚何尝也没有同感呢!

  红脸少年邵谷人,仗着自己一身上佳轻功,出手大意,招术使老,以致于吃了这惊险的大亏。

  敢情若不是他身似飞鸿,快如墨燕,怕不早已被云中道人手里的一支“莫邪”长剑,点中“凤眼”重穴,落下平川去了!

  云中道人长剑扎空,人随剑落,微显颠仆,藉着尖柔树梢一枝嫩枝,也自停下脚步,饶亏自己停利得快,也只和人家冲腾拆回,绕了一个弯儿,脚步踏实,来了个同时。

  云中看在眼里,心下暗想:“可惜这少年人,使发招术,技逊一筹,否则自己还能会出十招,就必然败落在人家手内。”

  既知轻功已不如人,便自决定多守少攻的原则。

  邵谷人正是相反,他冲拆招时,竟然看见道人,差不多同时方才稳下身来,知道自己轻功见长,随即决定发挥特长,尽多攻取。

  是以身形刚一落下,跟着又似点水蜻蜒,向云中道人款款飞去。“光临九州”,“霸王鞭”上下翻舞,像一片天光云影,一齐往云中罩下。

  云中见势,不觉大惊,一条丈长粗鞭,竟在凌空摄虚时,作如此势猛轻凌之挥舞,这是何等了得。

  尚亏云中亦非等闲之辈,看准天光云影中的一线空隙,猛提真气,乘隙纵出。

  半途收势,反手掣剑,“雁阵惊寒”见往邵谷人门户洞开的后背轻轻点去。

  反手掣剑这种招术,不要说平常人不能用,不敢用,恐怕连听说都未曾听过。

  这要看得准,点得快,收得快,否则只要人家手中长鞭反腕一拨,贯力不足的长剑,便要被人家荡开去了。

  何况此种招术,只能谈得上“轻点”而无法“深刺”,是以也仅适用于这种“点到为止”的交手而已。

  邵谷人见对手竟然在自己天光云影似的鞭影里,乘虚飞去,急欲转身,乘势追上已觉一股剑光寒气,际临后背,忙打“千斤坠”落上树梢。

  云中“莫邪”长剑欲继无力,紧忙收剑转身,也向树梢落下。

  邵谷人见云中下落,急运“伸钢缩铁”秘功,丈长钢鞭,又是一伸,已近两丈,并随即“落霞孤骛”往云中下盘扫去。

  云中正欲下落,瞧见一条巨蟒似的“霸王鞭”向自己扫来,遂即单掌下推,收势上腾,刚刚腾出,少年长鞭已经紧贴麻鞋扫过。

  邵谷人霍将“霸王鞭”粗而变细,鞭既轻灵,:“香烟缭绕”、“花底鸳鸯”,“霸王鞭”藉“落霞孤惊”的余势,疾然一变,在半空里划了一个螺旋,上缭头颈,下绕腰股,端的不亏“霸王鞭”绝险招式。

  “香烟缭绕”“花底鸳鸯”这一招,最最使人叫绝的地方乃是,鞭风先从左边往上部扫去,设对方技巧躲过,则鞭自上方绕过,紧跟着已从左方,往中盘缭来,比剑术中的“东偶西榆”以虚为实,以实化虚还来得扎实。

  云中道人刚刚躲过邵谷人,急若风雨的“落霞孤骛”正准备下落,着实之时,“香烟缭绕”“花底鸳鸯”已然攻至。

  一旁观斗的云梦和尚,云游四海,遇到过的高手,何止千百,就没有看见过一个使鞭的人,能够使出如此一招三式的人物。

  此刻看在心里,不禁为好友云中,捏了一把冷汗。

  云中既见邵谷人的“霸王鞭”一招化为三式,连绵不绝,成一螺旋圈攻来。

  首先腾跃,躲过下盘,再次腰疾弯,腿疾拴,藏头缩尾,巧妙之极的躲过了他奇绝的一招三式。

  邵谷人竟见云中道人以如此怪异姿态,巧妙地躲过了自己鲜少敌手的“落霞孤骛”,“香烟缭绕”,“花底鸳鸯”,一招三式。

  鞭势已收,正待惊疑,却见他在伸腿直腰,恢复身形之际,长剑出手,“笑扑流萤”欺至眼前。

  “莫邪”宝剑,龙光文彩,秋阳射处,眩人双目。

  上腾无力,下坠不及,急忙斜扑,“紫燕穿帘”,双足轻轻一蹬,已然扑出丈外。

  这是在空中搏斗的好处,如果在平地上躲这一招,便只有跨步挪身,或者是“长桥卧波”,甚而“懒驴打滚”,那可就既不保险,又吃力而难堪了!

  邵谷人既见云中躲过自以为天下无敌的一招三式,跟着又忙躲人家分心攻来的“莫邪”长剑,心中不平,斗志遂炽。

  见他双足才一沾过树梢,跟着便又轻若尘絮的腾跃而起,急点脚步,阵阵轻啸,连连圈绕。

  手中轻灵“霸王鞭”,也在他这快比流星似的环绕身形中,如白云出岫,满湖烟月一般,排山倒海绵绵使将出来,把个青衫道人困在核心之内。

  云中见状,虽觉形势凶猛,自己略居下风,也兀自坚定沉着,摆开手内“莫邪”宝剑,分花扶柳,腾蛟起凤,点,刺,劈,拨,招招式式,不肯让人半个“输”字。

  一刹时光,疏林槽头,青天碧空之下,金风飒飒之中,分辨不出,鞭影,剑影,人影,鞭声,剑声,啸声。

  高人竞技,-异凡流,令人喟然兴叹。

  闷声不响,藏身树颠的姚淇清,先前还能看出,你攻我防,你进我退的招式变化,可是这一会工夫,他可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呆瓜。

  二人树梢竞技,约持续有半个时辰,未分胜负。

  正自一团剑光鞭影之中,霍听云梦和尚一声哈哈破空长笑。

  漫天鞭影剑光的疏林上空,蓦然雨收云敌,一个自负不凡的红脸英侠邵谷人,一个素养高超的青衫道人云中,都脸露高雅的笑意,落脚在那尖细脆弱,摇幌不定的树梢上,只听那少年抱拳说道:“道长武林泰斗,晚生末学,自愧不如。”

  说着单足竖立,提起一只右腿又说道:“谷人膝股之间,裤管已被道长剑尖点破寸许裂缝,多亏道长手下留情,未曾伤及皮肉,五内钦敬,晚生这厢有礼,甘拜下风了!”

  云中长眉一扬,似惊似喜,也单掌加额说道:“邵少侠,且说哪里话来!”

  也忙扯起青色道衫说道:“贫道粗衣,被少侠扫掉梧桐叶般大小一块衣角,少侠敢情真是不知?抑或设辞取笑?”

  邵谷人双目微瞪,朝云中左手扯起的道衫望去,恰恰缺少梧桐叶般大小的一块,不觉愧喜参半的说道:“晚生实是不知,哪敢取笑道长!”

  云梦和尚一旁朗声打趣说道:“平手就干脆说是平手,还何必来上那么一套鸳鸯蝴蝶派的说辞。”

  又说道:“少年人,三场都是平手,依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再搬弄这意味索然的手脚,回到武康那间菜馆子里,再吃上几杯绍兴老酒去吧!”

  邵谷人面带微笑回答说道:“大和尚有所吩咐,晚生敢不从命!”

  云梦和尚又是哈哈一声长笑,意味着说:“哼,奇怪的少年人,早上在菜馆子里请你吃

  酒,你若这么客气,不就省却这一场手脚了吗?”

  说笑之间,四个人身躯一落,便已下地,迳往武康大街而去。

  ※※※

  西风飒飒,黄叶乱舞,江南秋景,别有一番萧索情调。

  老少四人,见武康已近,遂即慢下脚步,缓缓而行,惟说话之间,也已进得闹街,往原先那家菜馆走去。

  四人只顾说笑,未曾留意身后百步之处,有两个衣着朴素而又略显怪异的汉子,若即若离悄悄跟踪着。

  两个人衣着颜色虽有不同,衣角衣领衣袖之处,却都有细碎并凑五色布,不晓得是些什么暗记。

  那生有髭须的不时偏过头去向那较为年青一点的,不知在咕呶着什么暗话。

  说得那年青的汉子,瞪着老少四人背影,一会儿惊,一会儿喜,一会儿又是愁云淡雾,疑虑满腹。

  只有姚淇清跟在师父云中背后,向后望了望,把两个跟踪的瞧在眼内,他倒并未放在心上。

  四人随即登楼,让茶房拾夺些上等酒菜,不分宾主饮将起来。

  一巡未过,那个跟踪的汉子也自走上楼来,向茶房叫着说:“爷们是湖南人,菜里边可要多放些辣子哪!”

  举杯近唇的邵谷人回过头来望了望二人,心想:“湖南人多着呢!我也懒得认这个老乡。”

  那两个汉子以后倒很老实,只是那生有髭须的人,总不时的趁人不留意时,往着邵谷人上下打量,一面又不住的点头,一会儿似乎又觉得不对,又把他那个大脑袋,连连地摇动。

  姚淇清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好笑,心想:“这两个自称湖南人的家伙,真是跟湖南人丢脸。”

  跟着听那二人旁若无人的猜起拳来,只听那较为年青的红着脖子喊道:“五行当道!五行当道!”

  邵谷人和云中道人听在心里都不由得转过头来望了望,心忖:

  “这酒令怎么这样奇怪,一般猜拳的喊到‘五’总是叫‘五进魁首’,可从来也没有听这样喊过‘五行当道’过哩!”

  那生有髭须的输了,只见他举起茶碗大小的满觥烧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面色丝毫不改,不知为什么他忽然长叹一声说道:

  “可怜哪!可恼哪!邵掌门,身陷龙潭虎穴,生死未卜,少主阿尔泰山学艺,一去十二载,至今未归……哎!我辈无能无法身入虎穴,解救他老人家!”

  邵谷人听在心里,霍然放下杯子,一跃而起,上前抓住那生有髭须的汉子,气急问道:“老哥,老哥,你说些什么,快点再说一遍。”

  原来邵谷人听到“邵掌门,身陷龙潭虎穴,生死未卜”之后,以下的话因过于惊吓,未曾听得清楚。

  那髭须汉子被邵谷人一抓,不禁惊恐异常,连忙叫嚷着:“少年人快放手,我说,我说。”

  邵谷人也就放下了手。

  两个汉子同时又向邵谷人看了看,髭须汉子问道:“敢请动问大名?”

  邵谷人只顾心急,都把自己的姓名忘记告诉人家了,遂即说道:“在下邵谷人,湖南人氏,阿尔泰山学艺归来!”

  那两个汉子始而惊奇,继而欣喜,急忙推开座椅,屋塌墙倒般,噗通一声,一起跪在了邵谷人面前,口称:“小的不知少主驾到,祈请恕罪!”

  邵谷人急忙上前扶起说道:“一位不必多礼,有话快着见告。”

  二人爬起肃立一旁,那髭须老者说道:“小的二人萧贵祥、舒白炎,俱是五行帮邵掌门的部属。”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五行帮与渔人帮,素有宿怨,已有三十年以上的历史,总赖掌门领导群伦,送曾较手,未分胜负。

  不意年前,渔人帮请来了一个高手相助,本欲雷霆扫穴,将我帮兄弟尽行斩杀,掌门心有不忍,愿作人质,保证五行帮势力范围尽归渔人帮所有。

  是以我等他乡流落,靠着几路拳脚,街头巷尾,求些赏赐度日,也同时暗中打探掌门被囚之处,兼之寻访少主下落。”

  那边云中道人——云梦和尚、姚淇清三人的酒也早已停了,静听这自称萧贵祥的汉子,道出五行帮掌门邵傅一段动天地泣鬼神的舍生取义精神。

  尤其是云中道人,二十五年前,洞庭湖武圣宫前,为着路见不平,还削了一只耳朵,此刻听这消息,不禁砰砰,暗忖:

  “髭须汉子所称渔人帮请来了一位‘高人’相助,那‘高人’不知是否仍为‘海天白鲸’苗光宗那老魔头?”

  邵谷人又催着那汉子萧贵祥,快点说下去。

  萧贵祥跑马江湖,似乎受过极大的委屈,而这委屈又不愿显露,若有所慨的继续说道:

  “我等技艺虽属浅薄,这些日子里,足不停步,可也走遍了江浙名山大川,村镇府城,历经千险万阻,日前才找到掌门的囚身之处,是在苏皖边界的高邮湖中。”

  邵谷人一张红云似的方正大脸上,听见萧贵祥说出父亲被囚之处,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往高邮湖中,手刃亲仇,又忙问仇家姓名。

  那较为年青的汉子舒白炎急忙回答道:“那被渔人帮请来的助手,名叫聂廷虎,江湖称他做‘水底青蛟’,使一件怪异兵器,其状像是鱼叉,实又不是,三角眼,塌鼻梁,中等身材,水中上下功夫,颇为不弱。”

  那边姚淇清已经向茶房结了酒账。

  邵谷人遂即向二人嘱咐道:“你二人且去四下暗暗通知五行帮兄弟,准备重振帮业,我即刻动身,前往高邮湖,救老父出险。”

  又向云梦二人说:“二位前辈和那位仁兄贵务在身,不敢请助,邵谷人与三位相逢,还望后日不吝指点。”

  云中道人急忙向前说道:“邵大侠有所不知,你那仇家,泰半可能正与贫道等意欲寻求之人,有些关系。”

  遂即指出一只被削的耳朵,将二十五年前洞庭湖的一段往事说了出来。

  依萧贵祥所说,那“水底青蛟”聂廷虎很可能与海南帮苗光宗有些关系。

  因为二十五年前苗光宗曾相助过渔人帮一臂之力,可能此番又已勾结一起,对付五行帮,是以说出邵谷人所寻仇家,很可能与苗光宗有些关系。

  邵谷人听得云中一番话,急忙躬身下拜,感谢二十五年前相助老父之恩,眼光之中并露出了无限钦敬之意。

  当下也不再客气,别过萧贵祥,舒白炎二人,齐往高邮湖星夜赶去。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一日已经来到高邮县府,四人看看天色已晚,随即觅了一家叫“知客栈”的旅店住下。

  邵谷人虽然是老父身陷围圃,也总是奔波半月,疲倦已极。

  尤其是那轻功较弱的姚淇清,半月以来,跟着三位高手,星夜奔驰,苦不堪言,亏他为人忠厚,未曾言语。

  ※※※

  是夜,新月如钩,张挂天际,大地上月光朦胧,情调优美之极。

  邵谷人不知为什么,床榻之上,辗转反侧,难以入寐,阔别一十二载的老父音容,一直在他心中幌动。

  他离家跟随长生老人远去阿尔泰山的时候,父亲方届中年,十二年后,恐怕已垂垂老也了吧!

  父亲以老迈之年,抛妻别子,甘愿置身虎潭虎穴,其高风亮节,对部属的耿耿忠怀,却又使邵谷人多了一番感慨。

  老母弱妹,思念父兄,依门怅望,又该是何等凄楚苍凉……。

  邵谷人不觉万千思绪别愁,如海浪滔天,齐涌心头……他感觉到,不管怎么样,再也难以入梦了!

  霍然一股新颖的念头兴起,他想:“何不趁此良佳月色探一探贼穴——高邮湖呢!”

  遂即穿上一身夜行衣靠,轻轻出得房来,猛提丹气,轻飘自如地腾身屋上,辨明方向,展开凌空虚渡似的绝顶轻功,几个起落,便已出得高邮县府城。

  西望湖山,莽莽荡荡,烟波飘渺,一片无涯,秋风起处,湖面上起了鳞鳞波光,人立湖岸,胸襟不觉豁然开朗。

  远远地湖面上,一片冥灭灯火,不住闪烁。

  除了浅浅的浪头,拍击着湖岸之外,夜是悄悄地静了!

  自己的水上功夫不行,岸边野舟横斜,无人前来摆渡,邵谷人踯躅在岸边,望着那片闪烁的灯火,暗自猜想:

  “那里恐怕就是鬼什么‘水底青蛟’聂廷虎的巢穴吧!但是云天惆帐、无舟可渡,空唤奈何!”

  “如果………我有江湖传说的‘踏波履萍’的功夫多么好!”

  不觉失口“唉!”的一声叹了口长气。

  语音方落,蓦然一条飞影,自不远之处掠过,跟着瞧见黑影,竟自踏着浅浅的水波,往那灯火之处,如履平地一般,飞快而去。

  邵谷人内心一檩,心忖:“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想不到真有会这‘踏波履萍’功夫的人哩!”

  继而一想,又不觉怒从心起,那往灯光踏波而去的人,可不正是我的仇人或是他的爪牙吗?

  想至此处,内心激动异常,恨不得追将上去,把他抓将回来,来个手起鞭落,把他碎尸万段,方消心头之恨!

  遂即冲口叫道:“那混账恶贼,还不来见你家少爷!”

  黑影业已去远,你想他这么喊叫,不是等于白吠吗?其实大谬不然,只见那黑影儿,猛地一转身,却迳往邵谷人这边飞快的回来了!

  你道那黑影是怎么能够听到的,原来邵谷人那句话,是藉着他的上乘内功传送的,是以那黑影离得虽远,却句句听得清楚。

  一眨眼工夫,那黑影已来得切近,只见他站在远远的水面上说道:“你是哪儿来的野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来打扰你家姑奶奶!”

  娇声连瞠,莺啼燕转,不由得使邵谷人吓了一跳,心想:“天呀!还是一个女的!”又想道:

  “那聂廷虎是高邮湖里一个粗野水贼,怎么会有这等轻功的女子,甘心置身于污泥之中呢?如果不是他哪一伙的,我适才不是有些太莽撞了吗?”

  但是人家既然反唇相骂过来了,嘴巴上可也不好软下去呀!随即说道:“我且问你,你如果是个洁身自好女子,为何竟向那贼窝里钻?”

  那女的又反问道:“我一高兴到哪里!就到哪里!与你何干?”

  好厉害的妞儿,竟然想用激将法,探听人家的来意,你想邵谷人,英雄少年,冰雪机警,岂会上了她的圈套!只听他说道:

  “古语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向那贼窝里钻,便难保不和那群贼人同流合污,你想,一个攀贼附匪的人,还不可人人得而诛之吗?”

  那黑影透过明亮的水面,可以看出,曲线玲珑,丰满熟润,她站在那浅浅的波头上,身子不住的跟随着起伏的浪尖,上下起落。

  她听见邵谷人这么说,不觉嘿嘿冷笑了一声,说道:

  “好一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懂得个一鳞半爪,竟然也在姑娘面前卖弄聪明,姑娘我且问你,青莲‘出污泥而不染’,你可也曾听说过吗?”

  好一张善于巧辩的小嘴,可是她的语气渐渐地平和了。

  邵谷人暗想:“她辩得多么得体,多么不卑不亢,我可怎么回答她呢?………有了,我就先软一软,给她点甜头尝尝吧!”

  遂即说道:“姑娘若能出污泥而不染,在下自是无限钦敬……可是听姑娘的口气,似乎也是那片灯火楼舍的主人,不知姑娘好端端的,为什么和那聂廷虎在一起?”

  那黑影儿听这人的口气不知为什么忽然软了下来,遂也以温和的口气说道:“难道公子叫我回来,竟是为的问这两句话吗?”

  红脸少年邵谷人心忖道:“是的么!难道我叫人家回来,就是为的问人家这两句话吗?……不!当然不是,我是准备用我手中的‘霸王鞭’来杀我五行帮的仇人的……

  可是人家的口气也软了下来,语意之间,似又不苟同那‘水底青蛟’聂廷虎的素行,这可倒是怎么作答?”

  黑影见岸边人沉吟不语,说道:“我问你,你为什么骂我们的‘碧湖庄’是贼窝,聂廷虎和你有些什么仇怨?”

  这妞儿也真够厉害,邵谷人的巧计,不仅没有使人家入壳,自己的行藏却没有一步放松。

  邵谷人也说道:“我说你们的‘碧湖庄’是贼窝,自然有我的道理,可是听姑娘口气,似是洁身自好的典型,我为姑娘置身污秽的聂廷虎周围,不胜惋惜!”

  那黑影似乎莞尔笑了笑,一个纵身,雁落平沙一般,飞上岸来,以银铃一般的声音,娇滴滴说道:

  “瞧你这人真是奇怪,聂廷虎固然是多行不义,可是我在碧湖庄,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替我惋惜呢?”

  邵谷人不觉心中三号,心想:“想不到聂廷虎身旁竟然有了一个不和他同流合污的人,那么她倒可以成为我报仇杀敌的助手呢!我该好好地灌她一些迷汤,乐为我用才对呀!”

  遂即说道:“姑娘这等精神,在下不胜敬意之至,不过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容身,却偏偏在这里呢?”

  语意之间,蕴有无限惋惜之意。

  霍然她“嘿嘿!”发出两声冷笑,这笑声在更深夜静,凉夜似水的湖滨听来,邵谷人不觉为之一檩。

  她又说道:“告诉你,你家姑娘不吃这一套软功夫,这里让你尝点姑娘的厉害!”

  语一落地,只见一缕桃红似的光芒映着如钩新月,直射苍天碧空,原来是一朵红睡莲,下边带着二尺来长的圆柄,她说道:“江湖规矩,快点通名报姓,姑娘送你一程,迳赴鬼域。”

  邵谷人不禁诧异,想道:“天底下还有这种人,明明说她好话,她却拿起兵器要和我拚命!”

  当下也不愿示弱说道:“姑娘你先别尽说大话,我的名字说出来,会吓你一跳哟!”

  黑影跨步欺身催促着说:“别尽管绕台,快报出万儿!”

  邵谷人心想:“我如果报出真实姓名,那不是泄露了我报仇的行踪,让人家好好准备吗?”

  遂即说道:“我只告诉你,我是阿尔泰山长生老人的门下,真姓名,暂时我不愿意告诉你。”

  黑影说道:“依你的,且看姑娘的兵刃到了!”

  声到,人到,手中的“睡莲戟”也已使到,只见一缕粉红色的迷目光芒,在“睡莲飘香”的一团舞影里,如朝暾旭日,夹以飒飒风响疾然逼近。

  这“睡莲戟”乃江湖中一独门兵器,招术特异,不同凡响,兼之柄端暗藏机关,只要暗自轻轻拨动,那尖端的莲办之中,便即刻散发出一缕沁人心腑的清新荷香。

  对方闻这荷香,即会神志迷乱,终至不支,昏倒于地,于是多少江湖英雄豪杰,败在她的石榴裙下。

  邵谷人既见对方掣出兵器,欺身逼来,也急抽出腰间小鞭子似的“霸王鞭”,右臂掳劲,运通“仲钢缩铁”秘功,右腕一抖,“霸王鞭”便自霍然近丈,跟着风摆杨柳,护住周身。

  那黑影见对手鞭法凌厉,防护周密,直似墙绪,也莲戟挥舞,步走轻凌,团团围绕,伺机进招。

  绕未多时,圈内一声呼喝:“妮子看鞭!”

  只见一条金钢“霸王鞭”霍然伸长两丈,迳往那绕走的黑影缠去。

  这一招,不仅因为鞭身突涨,重抵千钧,兼而在邵谷人神力之下,迅捷使出,是以只要那黑影娇娃,碰上鞭风,便将不堪设想。

  黑影娇娃,闻声猛见那青年手中的钢鞭,伸长丈余,不禁大惊,心想:“这是什么功夫,竟然将一条钢鞭,平白仲长丈余,敢情今天真是碰上了会家。”

  心正惊恐,鞭风已至,急忙双足一提,一条美丽多姿的黑影,映着半边新月,腾空丈余。

  邵谷人晓得这妮子轻功了得,本来就未打算一鞭击中,是以出招介乎虚实之间。

  鞭既落空,次招已然跟着使出,黑影下落“落霞孤骛”迎将上去。

  黑影落下之处已紧滨湖岸,猛见这青年动作迅捷,招已近身,急忙单掌一按,斜刺飞出,落身于明月贴银的浪尖之上。

  邵谷人见人家落到水尖之上,自己水上功夫不行,只得持鞭凝神,傲然而立,静待来招。

  那妮子嘿嘿冷笑了两声,意味着说:“你呆在那儿干么,为啥不到水面上来呀!”

  跟着听她说道:“自以为高贵的公子爷,可否屈驾,到这水面过上一招半式?”

  邵谷人明知自己不行,只得闷不作声。

  那黑影又是两声银铃般的冷笑,说道:“我适才说你一知半解,果然不假,原来你只会陆上拳脚,不会水上功夫,嘿嘿!”

  几声冷笑,加上冷嘲热讽,饶你是再有涵养的人物,也支撑不下去,只见邵谷人趁着对方笑声尚未落地,忽然身躯腾空,迳往那水面上的黑影斜扑而去,手中金钢“霸王鞭”也自伸长三丈,夹着风雷忽忽之声,朝那黑影卷去!

  那妞儿不觉一惊,这青年竟也有这等轻功。

  二人交手以来,邵谷人还没有露过他的轻功呢!-

  来势奇猛,鞭风劲烈,不可硬接,急忙转身踏波向湖内飘走。这真是仗着自己有一身绝技,存心欺弄别人。

  邵谷人钢鞭扫空,人已转旋飞回岸上。

  只听那黑影儿说道:“公子使鞭,辛劳备至,且让小妹,趁着这满湖蒙蒙美丽月光,舞一阙‘霜华烟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