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逃出生天

前方里许处近百艘快艇不住迫近,海面上则是六艘降下帆桅,只凭从船腹探出的船桨划动航行的楼船,把从陆岸到海面约三、四里的范围封锁。只看敌人船艇行动的效率和组织,即可见对方训练有素,非是乌合之众。

三人趁尚有些许时间,全力调息。

龙鹰终告复元,脱掉鞋子,问道:“你们可在水底闭气多久?”

风过庭沉声道:“以我现时的状态,可闭气一盏热茶的工夫。”

万仞雨点头道:“应该没有问题。唉!你真的复元了吗?”

龙鹰笑道:“两位大哥放心。哈!公子上次是凭鹰爪脱身,今次则是凭我的鹰脚,你们的任务是要运劲压着浮木,保持在水下两丈的位置,我则以双脚全力催吐气劲,保证快逾游鱼,只要能在水底潜上三、四里,将可脱离险境。”

万仞雨难以置信道:“你仍可以支撑这么久吗?”

风过庭也道:“一盏热茶的工夫在水下走三里,可不是说笑的。”

龙鹰看着正在百多丈外朝他们驶来的几艘窄而长、转动灵活的快艇,感受着海浪的抛掷,道:“一定可以办得到。来!吸气!”

猛吸一口气后,三人沉进海水去,先斜斜移往海水深处,调校方向,然后龙鹰发动了,魔劲在脚掌爆发,木板得到惊人的动力,箭矢般在水下两丈处飙刺疾行,万仞雨和风过庭一上一下手脚齐施的抱贴木板,减少在水下疾行的阻力,龙鹰则以双手抓着板尾,两脚以高速不住拨动,神不知鬼不觉地深进敌人的搜索范围。

龙鹰再次从脚板的涌泉穴喷发魔劲,从海面滑板变成水下航器的救命板再次加速,倏忽间飙前近三十丈,已抵敌人所在范围的中线,非常理想。

在水底最要命是不能运气调息,故而是不断的损耗,没法补充。有点像深陷敌阵,毫无喘息的机会。

到势子减缓,龙鹰又以两脚拨水,保持前进的势头。

龙鹰不住催动体内魔功,预备第三次发动魔劲。

“啵”的一声,龙鹰脚板魔劲爆发,这次是倾尽全力,因知再捱不下去,木板今次带着三人,在水下疾冲达百丈,终于越过敌人的封锁线。

三人在敌后五十多丈处浮上水面。龙鹰已疲不能兴,拚命吸气。万仞雨和风过庭忙掌脚齐用,带动浮板拚命往前游去。

龙鹰回复了少许,喘息着道:“快登岸!当搜索网收窄至那白衣女的位置,白衣女肯定会朝我们的方向追来。”

万风两人哪敢犹豫,忙往陆岸划木而去。

三人将木板埋入土里,来个毁尸灭迹,然后朝大海的相反方向往西走,到天光微亮时,登上一座山的高处,坐下休息。

万仞雨道:“天明后,我们将没法隐蔽行藏,能否逃回扬州去,就要看丘神绩了。”

两人点头同意,不论凌海的船绕了多么大的一个圈子,早该回到扬州去,丘神绩接报后,自会出动水师和陆上部队,漫海彻野的杀过来。

风过庭沉声道:“我本以为敌人的总坛该设在海南众多无人岛屿的其中之一,但看到白衣女后,不得不改变这个想法。以她的智慧,当是故布疑阵,令我们以为是如此,事实上大江联的总坛该设于另一秘处。”

龙鹰同意道:“幸好我们还有范轻舟此着,不致空手回去见圣上。哈!”

万仞雨道:“还有甚么好笑的?太阳快出来了,敌人的追兵不会离我们太远。”

龙鹰欣然道:“只要没陷身在敌人的包围网内,且战且逃,凭我们一刀一剑双拳,吃亏的只是敌人。”

风过庭微笑道:“万兄是问你在笑甚么?”

龙鹰道:“说出来你们也许不相信,我刚才想的是下棋。”

万仞雨愕然道:“在这等时刻,难得你仍有这个闲情逸致。”

龙鹰极目扫视南面的山野,悠然道:“我想到眼前的大片土地,只是中土微不足道的一角,昨夜虽然失利,只是在这大棋盘的某一小角落失利,却更清楚敌人的实力形势。但只要我们在棋盘的另一角占尽先机,杀得对方只子不留,我们仍可成为棋局的胜利者。”

万仞雨忘掉追兵,兴致盎然的道:“然则我们可在甚么地方扳回先机?范轻舟那一着棋说到收成仍是遥遥无期,一个不好给识穿将前功尽废。”

龙鹰道:“我还有一着厉害定石,下在神都那个以武承嗣旗下的刺客集团为幌子的敌人核心处,现在该是回去收成的时候了。”

尚未有机会说出以宋言志为内应的事,敌人在远处现身。

风过庭倒抽一口凉气道:“至少二百人,来势极速,当是对方的精锐强手。打还是逃呢?”

万仞雨叹道:“我的功力只恢复了小半,走吧!”

龙鹰别头往后方瞧去,大喜道:“今次逃的该是敌人。”

风过庭跳将起来,在拂晓晨曦的曙光里,他的爱鹰在高空笔直飞来,到他们的头上盘飞数匝,然后望他们俯冲而下,最后落在风过庭肩上。

龙鹰尚是首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观赏这头巨鹰,牠的高度足有风过庭身长的一半,羽毛丰满,黑得来带点灰褐色,闪闪发亮,锐目生辉,凶猛神骏至极。

万仞雨大喜道:“丘神绩确想得到,懂得放出神鹰来寻我们。”

风过庭伸手爱怜地抚弄鹰背,目注南方敌人来处,道:“我们应否反过来去追杀敌人?只要能擒获白衣女,将是满载而归。”

北面尘头大起,马蹄声隐隐传来。

龙鹰叹道:“我们很易又再犯轻敌的毛病,我们想得到着凌海他们回扬州请救兵,白衣女怎会忽略此点?如果扬州水师吃了大亏,我们如何向神都交代?”

万仞雨同意道:“对!穷寇莫追,想想那白衣女我便心寒。真没有道理。”

骑队已奔至山脚下,三人均感到是回扬州的时候了。

扬州,总管府内堂。

丘神绩、龙鹰、万仞雨和风过庭围桌而坐,桌上摆满佳肴小吃,龙鹰等三人放怀大嚼,丘神绩却没有起过筷,只是全神聆听昨夜发生的事。

到三人饱得吃不下任何东西。丘神绩拍桌道:“现在我终于晓得面对的是何方神圣,想不到敌人的实力如斯强大,幸好我没有轻举妄动。”

万仞雨道:“突厥人是倾举国之力支持这个可颠覆中土的庞大组织。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绝不可以一个帮会视之。”

风过庭道:“敌人的总坛虽不在海南。但肯定于海南附近设有战船的基地,丘大将只要将情况禀告圣上,可调水师重兵镇守海南岛,压下敌人凶焰。”

丘神绩朝龙鹰瞧去,问道:“鹰爷对此有甚么看法?”

龙鹰沉吟道:“我想的是那个白衣美人儿,也想到万老哥因何想到她仍有心寒的感觉,因为她整个人的气质和风采,均予我们智慧化身的感觉。以她的才智,绝不会让我们以这浅显容易的手段压在下风,纵然以前敌人确在海南设有基地。现在必弃而不用,派大军到海南去,是削弱我们对大江的控制力。”

风过庭首先放弃自己的想法,点头同意道:“有道理!”

丘神绩大奇道:“看你们提起那女子仍一副犹有余悸的样子,便晓得她在你们心中留下的印象。”

万仞雨解释道:“那不止是看一眼的印象。而是整体的感觉。早在敌船出现的那一刻,我们无不生出对手高明至极的感觉,一下子使我们陷身绝局,如非我们的鹰爷想出妙绝天下的海上逃生之计,我们早葬身怒海。确是险至极点。”

丘神绩道:“敌人至厉害处是事前不动声息,到你们登上往海南去的船才发动。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风过庭道:“大将军最后那两句,是对那白衣女子最佳的形容词语。”

万仞雨道:“万俟这个姓,我还是首次听到,会是塞外哪个种族呢?”

丘神绩道:“这个可交给我,我会问黑齿常之大统帅,他长年与外族交手,这方面该比我们清楚。”

又道:“他们的总坛可设在甚么地方呢?该与水有关系。”

龙鹰道:“最能隐藏的地方应是像鄱阳和洞庭那般广阔的湖泊,藏起十个总坛仍绰有余裕。丘大将军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但又不可没有丝毫动作,派出船队虚应故事一番便成,待我们回神都禀上圣上后方决定采取甚么行动。”

伸个懒腰道:“明天返神都,今晚定要四处逛逛,享受一下扬州风情。”

万仞雨道:“着风公子陪你吧!我须闭门用功,以免在大运河被偷袭时,手软脚软使不出半点劲。”

风过庭笑道:“谁像鹰爷般身怀怪种?恕在下没法奉陪。”

丘神绩苦笑道:“让我来陪鹰爷吧!”

轮到龙鹰苦笑道:“由大将军陪我,不是游览而是出巡。他奶奶的,我情愿一个人闲逛。唉!早知不吃这么饱,扬州的摊档小吃天下闻名,错过实在可惜。”

再商量一会后,丘神绩去办他的事,万风两人回房用功,龙鹰独自离开总管府,逛街去也。

“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

龙鹰依丘神绩的指示,踏出府门,径往西北方向走,在明如白昼的灯火照耀下,这座名气仅次于长安和洛阳的大都会人来车往,非常热闹。经过著名的花街,青楼林立,丝竹管弦之声,从高处阵阵飘来,他要费很大的劲,方能克制两条腿不往仿似蓬莱仙境的青楼大门闯。

他首次发现原来扬州的园林之胜,不下于江南,城内遍植树木,宛如在一个大园林内闯荡,感觉动人。

街上的店铺以漆器、玉器为主,还有剪纸、绒花等各式手工艺,琳琅满目,难怪美修娜芙这么快花掉重甸甸的整袋银两。

龙鹰看得心花怒放,找间银号兑换了一两黄金,买了几件玉器,想到明日即可返回神都,回宫后向各女献上手信,更是心怀大快。

越过最挤迫的闹市,环境一变,前方林木更茂,垂杨处处,竟是个曲折蜿蜒、时宽时窄的湖泊,湖旁丘阜高低相间,最妙是沿着湖边形势筑起亭台楼阁,铺设山石花木,像将整座园林搬到扬州城的西北角来。

由于天已黑齐,游人不多,倍添其清幽雅致的情趣。

龙鹰心忖丘神绩介绍得好,此地值得一游再游,沿着湖堤顺步走去,不由被一座雄跨湖面的石拱桥吸引着脚步。

此桥不同于别的桥,上建五座亭子,琉璃黄瓦,枣红柱,白石栏杆,美观悦目。桥基则以十二个桥墩组成,桥洞相连,心想若能泛舟穿行其间,肯定非常有趣。

如果异日能带人雅三女到此游玩,定可哄得她们非常开心。

龙鹰来到拱桥最高的亭子内,俯瞰湖景,心中泛起奇异的感应。

一艘小艇缓缓朝拱桥划来,说不出的轻松写意,仿似世上所有事物都停顿了,只余小艇逆着时间慢慢移动。

看到划艇的人,龙鹰双目魔芒遽盛,又惊又喜,因吉凶难料。

艇子似缓似快,终抵桥前,进入下方的桥洞去,龙鹰纵身跃离拱桥,落在艇尾处,从容坐下,长笑道:“端木小姐仙体安康,龙鹰向仙子问好来哩!”艇子从桥洞另一边穿出去。

划艇者竟是静斋仙子端木菱。

端木菱两手划艇,深邃的美眸一眨不眨的凝视他,玉容平静如止水,采芒烁闪,不知是否因暌违已久,龙鹰感到她出落得更娇美动人,仙气氤氲,教人呼吸屏止。

端木菱轻叹一口气,淡淡道:“我有甚么好呢?”

龙鹰笑嘻嘻道:“找着我这小子不是很好吗?至少可揍我一顿来消仙子之气。”

端木菱若无其事的道:“不打了!”

龙鹰失声道:“甚么?”

端木菱向他展现个他做梦都没想过的神情,先狠狠白他一眼,又现出个没好气的表情,然后大发娇嗔的道:“打你不过,还有甚么好打的,我端木菱岂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

龙鹰呆瞪着她,差点不相信眼见耳听的情景。

端木菱没再看他,仰视壮丽的夜空。

龙鹰嗫嚅道:“我直至此刻仍没想到破解仙子你彼岸剑诀的办法。嘿!仙子你老人家为何肯忽然放过我?”

端木菱“噗哧”娇笑,目光回到他身上,那可爱仙样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语气却是平静无波,道:“甚么仙子老人家,我很老吗?和你又不是十冤九仇,何来放过不放过的问题?”

龙鹰愕然道:“但当日我去找你,为何仙子又摆出不破我魔种誓不甘休的样子。魔种和仙胎不是誓不两立的吗?”

端木菱忍着笑意道:“若我真有破你魔种的心意,你早完蛋哩!不过确有试你魔种的心,现在试出来哩!原来你是个无赖,两注魔气的梁子是结定了。”

龙鹰胡涂起来,抓头道:“又说不打,现在仙子准备如何处置我?我们间的婚事还可否有商量?”

端木菱俏脸飘荡着两朵红晕,令她更是明艳不可方物,大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还要说这些无赖话。”

看得龙鹰惊心动魄,一时再说不出无赖话。

端木菱不知使了甚么仙家秘法,红晕像出现得那么突如其来的悄然消去,回复冰肌玉骨的肤色,带点俏皮的道:“仙胎魔种誓不两立,你是从武曌处听来的吗?”

龙鹰倏地醒悟过来,长笑道:“我明白哩!原来仙子没法化去小弟的两注魔气,难怪变得如此可爱。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