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这并不是顾影自怜,而是冰冷而清晰的自我意识。我遵循着哈里的原则跟其他人交往,也建立了一些人际关系,并且还傻乎乎地恋爱过,但都是无疾而终。我的体内有某种东西破损了,缺失了,无法像正常人那样去爱,去体验。

我并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甚至连宠物都养不了。有一次我买了一条狗,这家伙没完没了地朝我叫着吼着,我只好把处理掉。我还买过一只乌龟。碰了它一次之后它的脑袋缩进壳里再也不肯钻出来,几天后就死了。它宁愿死也不肯见到我,不肯让我碰它。

没有别的东西爱我,连我自己都不爱自己。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德博拉之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当然,还有我体内那个家伙,但他并不是经常出来,即使出来也不是跟我玩耍。

所以,我对亲爱的妹妹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这也许不是什么爱,但我很希望她幸福。在这个案子上,我必须帮她。

“嗯,”我说,“实际上——”

“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发现!”

“德博拉,别打扰,让我静一静。我在跟自己的精神领域进行沟通。”

“老实告诉我,快点,全部告诉我,”她说。

“就是那条左腿,凶手没来得及切割的。拉戈塔认为凶手被人发现了,慌乱之中才没有完成尸体的切割。”我说,“德博拉,你想想看,如果凶手被人发现而中断尸体切割——因为害怕而中途停止——”

“那么包裹又怎么解释?”德博拉冲口而出,“凶手花了很长时间来包裹死尸,打扫现场,而这些都是在中途停止切割之后干的?”

我拍了拍手,得意地朝她微笑着。“这就对喽,马普尔小姐。这意味着凶手有足够的时间,而他的操作规程却没有完成——记住,德博拉,连环凶手是有着自己的一套准则的,他们的操作规程是高于一切的——那意味着什么呢?”

“啊,天哪,你干吗不爽快地告诉我?”她抢白道。

“我都说出来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出了一口粗气。“真他妈的。好吧,如果凶手不是被人发现而中断的,可他又没有完成自己的操作规程——难道包裹死尸比肢解还重要?”

德博拉对这种推理游戏还不适应,我试着引导她。“不,德博拉,想想看。这是第五起杀人碎尸案,跟前几起完全一样。在这几起案件中一共有四条左腿被切割。可这第五条——”我耸了耸肩膀,朝她扬起眉毛。“反正有点不对劲,咱们的解释都说不通,就好像遗漏了关键环节。案件的关键环节一旦找到,全部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而这个关键环节却不见了。”

“你是让我把这个关键环节找出来?”

“反正得有人把它找出来,你说呢?凶手是慢慢地打住的,想寻找灵感又没找着。”

她皱了皱眉。“你是说凶手洗手不干了,不再会干这种事了?”

“恰恰相反,德博拉,假如你是神甫,虔诚地信仰上帝,可你又找不到正确的方法来供奉上帝,那你会怎么办?”

“继续去找,一直到找出正确的方法为止。”她用严厉的眼光盯着我。“天哪,你的意思是他还会继续作案?”

“这仅仅是我的预感,也许并不准确。”这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内心十分肯定我不会错。

“只要他伸手,我们就得有一套方法去逮住他,而不只是去寻找根本不存在的所谓目击者。”她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我待会儿再给你打电话,再见!”

德博拉走后,我开始工作。今天上午我还有正儿八经的警察实验工作要做。我有一份很长的报告要打出来,还要找出与之相配的照片,把证据进行归档。这都是一些日常事务,虽然这个双重杀手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法庭里去接受审判,但我得保证凡是我插手的事情都要做得井井有条。

此外,这个案子很有趣。血迹图案难以辨认,既不是多个受害者在明显地移动时从血管中喷射出来的,也不是凶手用链锯锯断身体时滴落下来的,而是在这两者之间,因此几乎无法找到撞击地点。为了覆盖整个房间我用了两瓶发光氨,这种东西能标出最细微的血迹,但十分昂贵,每瓶要十二美元。

我靠拉线来找出血迹的主要溅落角度,这是一项非常古老的技术,在我看来简直跟炼金术一样古老。我发现的血迹图案十分醒目,令人触目惊心。墙壁、家具、电视机、浴巾、床罩、窗帘上面都有令受害者致命的血迹,十分醒目,十分零乱——你可以想象当时血迹飞溅的恐怖情形。即使是在迈阿密,你也会以为一定会有人听到什么。两个人在一个高级豪华的旅馆房间里被人用链锯活活锯成了碎片,而隔壁的旅客却只顾看自己的电视。

无论如何,我们到达案发现场时尸体的躯干部分已经冰冷了,也许我们永远也逮不住那个凶手,此人穿着一双七又二分之一码意大利手工制作的懒汉鞋,惯用右手,体格超重,反手一击的力量也很大。

我花了很长时间来做这项工作,而且做得相当漂亮。我的工作并不是为了逮住凶手。我干吗要管那种闲事呀?不,我做份内的工作是为了把乱糟糟的事情整理得井井有条。让恶心的血迹老老实实地听命。别的警察也许会利用我的工作成果去抓凶犯,那我也乐意,但我并不是很在乎。

我有时候会恶意地揣测这个社会:如果我不小心给人逮住了,他们会说我精神变态、反社会,是一个没有人性、心理扭曲的恶魔,他们会把我送去坐电椅,用电火把我活活烧死。但是,如果他们抓到那个穿七又二分之一码懒汉鞋的伙计,他们会说这家伙坏透了,他之所以变坏是因为他命运不好,无法与强大的社会力量抗衡。他们会把他关进牢里,蹲上十年,然后放出来,给他几个钱,他会拿这些钱去买一套西服和一把新链锯。

我每天工作的时候都会对哈里说过的那些话有一些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