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天才在左 疯子在右 第八章 重逢

1

自打孙敏发现了那个秘密的这四天以来,连续三个晚上,刘庄晨失眠了,因为他知道对面的孙敏也没有睡。直到昨夜,他实在撑不住,才终于合上双眼。

这一觉,他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直到清晨的阳光透射进一尘不染的窗户,照在他一夜饱睡,精神充足的脸庞上,暖洋洋地,好像一双温暖的手在将他轻轻地推着,他才醒过来。

他回味着昨夜的睡眠,发现自己竟梦见了和孙敏坐在麻省理工的教室里,冥思苦想着一些题目的答案。梦中的他手脚俱全,意气风发,和孙敏真可谓天作之合。

格外温暖的感觉,可梦中有多美好,醒来后所需要面对的世界就有多残酷,他在顾虑着和她的重逢。

定了定,回过神来,侧了下身,掏出床头的手机,他查看是否有孙敏的来电、短信和邮件,照例都有一堆。

他是如此迫切地希望看到它们,于是便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只是阅读的过程中,他告诉自己,即使自己很想去和孙敏对上话,也绝对不要去回复它们。

孙敏在这四天里,试图联系他的心比过去更加迫切而笃定了,她甚至把告诉他自己已经知晓一切,继而剖析自己的心灵,以此要令他相信,如今的她是多么的想他,多么的希望能够和他在一起。

她说:“刘庄晨,早在国外求学那会儿我就很喜欢你了,只是当时的我自欺欺人了。”

刘庄晨能体会到她的真心,要是早上个三两年,他兴许会幸福地答应下来。但当他清楚柏拉图协会在做什么以后,他变得十分的拘谨。他扪心自问:“在不远的将来,我能否从这个机构里全身而退都是个未知数,何苦要让她也卷进这个漩涡的中心?”

背向着阳光,他字斟句酌地阅读起那些短信和邮件,其中刚发来的一封尤其吸引他的眼球,她写到:“刘庄晨,我知道你在顾虑着些什么呢,无非是怕我会惹上你所效力的那个组织,其实我早就已经惹上了啊,你根本无须担忧。记得你提到过在为一个组织服务,那个组织有着几乎通天的能力,而联系之前脑中的百里笙给我介绍的那个组织,一点都不难推断出,它们其实是同一个。两千多年前的百家争鸣和其时地处地中海周边的古希腊文化运动,也许并不如我们所见的那样,诸子百家所参加的那个组织,估计就正和柏拉图协会是同一个组织,他们参与了进去,就像是个显微镜一样,让那个组织的实际驾驭者可以通过他们观看到人心本身,然后这些人再对人心施加以影响,他们不知道要干什么。由此可见,我比你还要早地就卷进了这个局,从我很小的时候,从我一出生就开始!这一点你是没法改变,无法否认的。还是那句话,你根本犯不着来为我担忧的,如果你还是不打算来和我见面,我想,我会直接去找柏拉图协会要人,或者干脆我也去参加一下这个协会,我相信他们是不会对我视而不见的。”

孙敏以这种近乎抉择的方式表达着心中的热烈情感,刘庄晨却打心眼里不希望她和柏拉图协会有太多的瓜葛。

“这些年,她的事,我一直都在竭力向组织隐瞒。虽然他们在精神领域里是那样的厉害,说不定,真就能把她心中的百里笙给毫无副作用地移除了。可是,我不能这么做的,一旦在协会面前暴露了她的事,林德介更有可能的是会把她抓起来以作研究。”刘庄晨帮协会做事以求得钱财物资,然后再自行去设计了那一桩桩危险的游戏。他这样做,一直都在瞒着柏拉图协会,他并不希望他们知道她脑中的情况。而协会的各项事务繁多庞杂,也没有料到他的这一出。

这会儿,刘庄晨非常希望见到她,看着这一封她打算直接来找柏拉图协会的邮件,当下就动了心,便打了封邮件回复道:“见面可以,但你要注意了,可别被我的样子吓到。我答应见面,主要是想听听你讲讲那百里笙是怎么一回事。至于在一起,你还是另外找个更加靠谱的男人过正常的日子吧,这事咱们暂且不提。你说个时间地址,我们见面再说。”

孙敏提出要来他的住所,他于是报了地址。她收拾一番,飞一样赶来。

2

刘庄晨再见孙敏的时候,内心的狂喜已经远远盖过了一切尴尬、悲伤和顾虑。

孙敏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之前的感受更加的复杂,怜惜他的手脚,感谢他这么多年来的守护,懊悔于自己直到最近才明白真相,但再相见时的喜悦却已经远远盖过了其他这些情愫。

他们已经顾不得周遭的艰难,没有谈诸子百家,没有谈百里笙,没有谈柏拉图协会。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起了当年在一起的求学时光,以及毕业后,那段刘庄晨全力攻克黎曼猜想,她在学校一边教书,一边做脑科学研究的峥嵘岁月。

他们只想一心一意地和对方形影不离地生活下去,从此白头到老。

如果每一个人的一生之中都有一次可以让时光驻留的机会,他们大概都会选择让时光老人在这个当口停住脚步。

时隔多年,刘庄晨没有想到最终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打败她心中根深蒂固的人,除了“幸福”,这样简单平凡,却又分外有力、分外贴心的一个词,他再找不出其他更为精确的字眼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了。

她和他的眼里都已经只有彼此,容不下周遭的一切了。

这时,她也终于得以详细地打量他的寓所。她发现,此处虽是远离人烟,但各种家具精致气派,都为他量身定做,科技含量无疑极高,她不再担心他这些年来的物质生活,只是未免冷清了些。

“有几个人专门照顾我的起居,只是知道了你要来,我把他们都支走了。要是你愿意留下来,我就通知他们,再给他们放几天假,我们好度二人世界。”刘庄晨提议道,“我还想多多地品尝一下你亲手做出来的饭菜。那年一别,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再尝过那种味道了。”

孙敏欣然应允。

谈话间,夜色迫近,她进入厨房,搬弄起锅碗瓢盆,又陆续从冰箱里拿出新鲜的蔬果,做起当年在国外他十分喜欢的几样。大概一个小时后,像八年前在国外的蜗居那样,他们共进了温馨的晚餐。

刘庄晨这些年一直都在预测整个人类的未来,但他做梦都没有预料到自己和孙敏居然还能有这么一天。“俗语总说,两情若是长相久,又岂在朝朝暮暮。但对于长久分开的两个人,最可贵的难道不就正是这短暂的朝朝暮暮吗?”他默默在心底说着。

一直忙活了五六个小时,直到夜黑如墨的下半夜,孙敏方才拾掇完毕。和刘庄晨一块躺到了床上,她才同他讲起了百里笙,这个历史上非常神秘、身份不明的人。其中有一些他在千年前进入柏拉图协会工作的具体细节——在百里笙看来,似乎已经有可能导致那个神秘的组织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以我多年来对组织的了解,那些知识尚不足以撼动它,但无疑造成了一些威胁。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敏,你可得记住了,你脑中的情况最好还是不要被协会的人知晓。最近协会的动静有点不对头,你也要记得,赶紧去把你网络上那些内容都删除掉。还有,那个叫林索夏的人会不会说出去?”

“他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孙敏回道,“明天吧,今天都已经很晚了。而且那上头的好多信息,我都还想截图起来保存住,免得将来再想看看的时候,没有东西能回味。”

“也是,毕竟然青梅竹马的。”刘庄晨仰躺着,有几分酸溜溜。

“吃醋啦?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庄晨,你给我听好了,虽然我不能保证以后再也不去想念这个人,再也不会梦见他。但,以后倘若再想到他,我会把那一份念想处理成是对你的,因为你们是如此的相似。而苍天在上,庄晨,我能够向你保证的就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进入到各式各样的危险之中了,省得你再到处乱发钱。你也要争取从那危机四伏的柏拉图协会里出来,我们好在一起。”孙敏面朝被夜色涂抹成漆黑颜色的天花板,和刘庄晨述说着这一切。

“是要好好想个金蝉脱壳的计策了。”刘庄晨应和道,“你大可以放心啦,像你刘先生我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是想得到的。”

“不是应该,而是必须。”孙敏的话里尽管不乏担忧,心底却对他充满着信心。

可她不在漩涡的中心,没能意识到如今组织内部形势的严峻;刘庄晨知道自己的目标并不是要从协会全身而退,他在组织的这些年,亲眼目睹了它的残酷与无情,他这些年的努力,除了帮助孙敏,更多的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形成和这个组织相互制衡的力量。

相同的是,这两个目的,他都藏得很深。

“耗费一些心神,应该没问题的。”他们仰躺着,彼此的心间都在勾勒着从今往后生活在一起的一幕幕,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有着不同的心思,然而,在此时,各自心中描绘出来的那些画面却出奇地相似:她去学校教教书,他就研究数学。每当她放长假的时候,他就停下来手头的工作,然后他们一道就去把这个世界的山川湖海走遍,也让这个世界的山川湖海走进他们各自的心。

这时,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刘庄晨恬静安然地睡着,呼吸匀称,孙敏同样闭上了她的双眼,一边感受着刘庄晨舒缓的呼吸声,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她在心底对自己无比坚定地说道:“从前,我为了个并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人一次次地冒险;如今,我该是为了所爱之人珍重自己的时候了。”

3

“林索夏。”第二天,在一家餐馆的包厢里,当刘庄晨说出了这三个字,对面的林索夏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回道:“刘庄晨,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他原以为刘庄晨四肢不全,可展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却手脚健全,“难道你的那些事都是骗人的?可是,我记得之前带走雅意的那个人,确实没了手脚,莫非你不是刘庄晨?还是,你的手脚竟然会隐身?”

林索夏的脸上难掩诧异之色。刘庄晨却一脸平静道:“你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会隐身的手脚,这个连我都没想到,不错。不过相信我吧,没骗你的,我就是如假包换的刘庄晨。”

顿了顿,刘庄晨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些年在协会的孤寂生活,让他渐渐养成了不喜欢通过说话向人解释的习惯,只见他拿起自己的右手,搭在左手腕上,用力一掰,将整个左手掌掰了下来,它整个儿地无血无肉无骨头,赫然就是一只人造的手掌。紧接着,他微微一笑,道:“黯然销魂掌。”

“确实,和杨过的断臂神似。”林索夏瞪着目,张着嘴,扫视四周,又道:“孙敏教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吗?”

刘庄晨今天和孙敏说要去组织的总部开个会,却将林索夏约了出来。他的四肢,原来有个贴切骨头的人造支架支撑着,表面用的材料和林德介化妆之时用的大概相同,都精确到纳米级别,即使拿着放大镜观看,也很难看出和真正手脚的差别。只是这种材料并不容易获得,组织给他的也相当的少,仅仅让他出席组织的重要会议时使用,平时他节省下来了一些,到紧急时刻,就会拿出来使用。

“她没有过来,为了今天我俩的碰面,我特地支走她了。接下去我们要谈的事,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希望你能为我保密。”没等他应答,刘庄晨又道:“言归正传,林索夏,知道我今天找你过来为的什么吗?”

“看你这架势,绝对不是要找我过来吃饭的了。”

“但愿你听完我接下来的话,还能吃得下饭。长话短说,你是计算机和脑科学专业的学生,你有一个非常爱你的父亲,他叫林德介。”顿了顿,林索夏把头一抬,刘庄晨才继续说道:“你不知道的是,他就是我在社区账号上简单提到过的那种金属机器人的头儿。”

他的话如重锤一般击打在林索夏的心田上,林索夏愣怔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冷笑道:“呵呵,虽然刚刚你那玩意挺新奇,挺不可思议的,但请别开玩笑,谁信你的话。我的父亲你又怎么会认识?”

“我不太喜欢在语言上逞能,让你看几段视频会比较好。”话音未定,刘庄晨便用那只尚且完好的手从包里拿出来个平板电脑。

林索夏缄默不语,倒要瞧个究竟。而刘庄晨将平板电脑打开,随后播放了暗地里录下的和他父亲沟通交流的视频。

林索夏的心底惊涛骇浪,各种情绪一时翻涌上来,在某一瞬间,竟不知该表现出何种情绪,头脑一片空白,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那些林德介要求刘庄晨在柏拉图协会里做这干那的视频,那个林德介坚决要处死汪雪的录音,还有好几次林德介亲自向他展示的“神迹”,全被林索夏看在眼里,他怎么都料想不到和蔼可亲的父亲竟还会有这样的一面,他不就是个做生意的商人吗?

直到过了大约五分钟,视频与录音结束,林索夏坚挺的腰板陡然像是一滩泥一样软了下来,一蹶不振。

“没有骗你吧?”

昨天,林索夏已从刘庄晨和孙敏的故事里知道了协会的一些事,包括那种金属制造的机器人,因而,他并不需要刘庄晨再解释更多,只道:“你今天把我叫到这里,是要我怎么做?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杀了他们?去摧毁他们?为了全人类的利益!”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埋葬得很深的痛苦之色。

“你错了,并非那样。而且,现在要完全摧毁他们也不太可能,事实上,今天把你找过来,我想要的只有一个,就是利用你林德介儿子的身份,更方便接近他,去修改他们身上的两个数据,让他们绝对服从于我们人类。”

“该怎么做?”任凭是谁,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母原来并非同类,都绝对不会太好受,林索夏的声音已经有些有气无力。

“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差,要不我们换个日子再说。”刘庄晨盯着他。

“没有必要。”林索夏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们直入正题,相信你听说过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刘庄晨首先反问道。

“知道,第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放任人类个体受到伤害而不作为;第二,除非违背第一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个体的命令;第三,除非违背第一及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这是人类为了确保自己在使用机器人的时候,不为机器人所伤所设下的定律准则。”林索夏一口气有条不紊地说完,话里隐藏着压制不住的悲伤与愤怒。

他的情绪高涨,一副要和柏拉图协会的人,要和将自己抚养成人的父母决一死战,大义灭亲的样子。

只有对面的刘庄晨深刻地理解,他那种强行拔高的高昂情绪,仅仅是为了掩饰心底过于澎湃的悲伤,他突然有些同情怜悯他了。

“协会的所有金属机器人,都是靠着程序运行的,那种程序,有点像是我们人类社会的道德律令,我们通过各种学习手段获得各种道德律令,金属机器人则通过直接输入。不过,在他们庞杂的程序中,可没有以上的机器人三定律。你我只要能让他们遵循以上的三条,那他们于我们人类,就不但无害,反而是有益的。”

“看起来好像是个很不错的方法,具体又该怎么操作?”林索夏的情绪慢慢回复。

“受程序控制的金属机器人,我们大可以通过改变它们的程序,继而来影响它们的行为。而要改变程序,根本上就是要改变他们身上的算法。这些年和它们打交道下来,也琢磨出来了它们身上那些算法的规律。只要能够修改两个方程式的常数,就可以做到让它们严格遵循机器人三定律。至于是哪两个常数,具体又该怎么操作,比较复杂,一言难尽,等下我会将之前做好的笔记给你。”

“你为何如此信任我?你对我的了解不多啊。”林索夏见他滔滔不绝,把所有的一切都告知自己的那种信任,不太理解,因为只要自己回去告诉父亲,他必然完蛋。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人类,他怎么有那么大的把握认为自己一定会选择人类。

“因为我只能靠你了,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林德介。”刘庄晨眼中的光芒突然黯淡了下去,“你要是把我出卖了,我想,你就是出卖了一整个人类,我觉得,你应当不会是那样的人。”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机器人,它们的目的是什么,也许,它们是为了我们人类好?我们现在都还未搞清楚,会不会反而把事儿给搞砸。”林索夏的头脑沉重,但他还是竭力在保持思维的清晰。

“修改它们身上的两个常数,让它们为人类所用,和这并不冲突,如果它们真对人类心存善意的话。”刘庄晨快速回到。

“好的,不过,我想知道的是,难道它们自己就不会再将那两个常数给修改过来?到时候它们要是报复的话,对我们可不仅仅是一场灾难那么简单了。”

“这个问题很好。只是,当它们严格遵循三定律的时候,是绝对不会主动再要去修改的,因为一旦那样做,本身就是在违反三定律了,如果要强行突破三定律,结果只能像阿西莫夫的小说里写的那样,自毁。”刘庄晨信心满满。“这两个常数的运行规则,我孜孜以求找了很久,一直到两个月前才找到。这个任务非交给你不可,因为据我所知,你父亲的身上带着一个能够控制所有金属机器人的电脑,上头储存着它们的不少基本数据,只要能够修改那两个常数,各地的金属机器人都会受影响。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电脑,然后动手脚。”

“我知道。”

“不过这些天,你要先静静,别让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来了,你现在心境很不稳定的。” 边说着,刘庄晨边将一本纸质的笔记本交到他的手中,“里头有协会更多更详细的情况,还有那两个常数的一些资料,以及日后联系我的方法。记住,事成之前,一定不能让他们察觉到。”

“我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我之前也从程学南处,知道他们参与了苏雅意和程学南的心理实验,但他们一直给我的印象是正当的商人,他们把自己的另一面藏得如此之深,我在怀疑,是不是他们故意让你找上我,其实别有用意?而我们只不过都是其中的棋子?”

“如果他们早就已经发现了我的计划,并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直接让我帮他们修改就可以了,我找上你,完全因为你的父亲。两年前,一次协会内的数学研讨会上,你父亲把一叠数学资料交给我的时候,顺带着就从包里带出来了一张你们父子俩的合影,当时他匆匆弯腰就拣进包里了。不过,对于一个总是琢磨着颠覆这个机构的人,这张相片的内容自是不会放过,虽然只是一瞄,但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我的脑子里。”

“所以,你很早就认识我了。然后,我用一些脑科学和计算机方面的专业的词汇,精准地搜到了孙教授。之后我将自己的社区账号告知了孙教授,她又告知了你,我那社区账号的头像用的又是自己的照片,然后你就回想起来了两年前的那张照片了?”

“没那么复杂,事实上,半年前,在你找上苏雅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只是当时我还没能找到那两个常数,也在观察你。否则,以你父亲的小心谨慎,加之运用协会的那些材料,他能化出各种模样,有着多重身份,更经常使用假名,单凭一个林德介的姓名,根本就找不出你和他的关系的。”

“所以我这是要去坑爹了?”林索夏内心底一个极度无奈的声音响起。

4

用了三天,林索夏才接受父母和他原来并非同类的事实。

然后,他开始寻找时机,他并不相信刘庄晨会欺骗他,因为刘庄晨给他的资料,显示着这个组织的邪恶,甚至于,他知道了苏雅意被控制住,而生活在封闭的世界里的事。

直等了大概有两个月,期间他和刘庄晨又有过不下十次接触,在他的指导下,他总算是弄明白了那两个看似简单,背后的理论基础却异常复杂的常数。

紧接着,他等来了自己的生日,一个绝佳的机会。

经常出门在外的父母回来了,他们像往常一样回来给自己庆生,趁着他们一个在厨房下厨,一个去超市采购,卧室的门没有反锁,他们依旧如往常那样,对自己不设防,他决定动手了。

他蹑手蹑脚地将门打了开,推开卧室的门。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书桌上放置着的那台有乌黑发亮外表的电脑。

林索夏将门重新关上,反锁,迅速打开电脑,摸索到特定的软件,找到上头正变换着的各种奇特数字。

有了之前刘庄晨的点拨,他理解起那些数据并不难,按图索骥找到那两个数字,将之修改,而后拿鼠标到“确定”键附近。

孰料,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门开了。

他一回头,正见父母赫然就站在身后,手剧烈一抖,竟轻轻点下。

5

今天,刘庄晨难得再一次使用那种可以让他的四肢健全的材料,站在和林索夏第一次见面的那家酒店,从高楼上向外看,他的目光投向远方还未落下山的夕阳。余晖照在不远处雪白的大地上,映出几丝血色般的鲜红,教人忍不住想,是否,在那白雪皑皑之下,正埋葬着一条血流成的河。

林德介没能在最后的时刻制止林索夏修改那两个常数,于是,在林索夏的错愕中,他拿起手机,打通了刘庄晨的电话。

刘庄晨在电话里并没有和它说太多,只是让它过来一趟,它于是转头就走。而就在出门的时候,它回头瞥了一眼儿子林索夏,没有多说一句话。紧接着,它向着刘庄晨的方向匆匆而来。

在林索夏按下鼠标的那一刻,它就知道了自己新的主人正是刘庄晨。

刘庄晨很是清楚机器人三定律的破绽,就像很多睿智的学者曾经指出来过的一样,它的问题在于怎么定义“人类”,甚至是“人”。第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放任人类个体受到伤害而不作为;第二,除非违背第一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的命令;第三,除非违背第一及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可是,人类个体是个很宽泛的概念,有意识,机器人也有,有感情,机器人也有,有智力,机器人可能还更高,仅仅让机器人凭借外形的判断,然后听命于其人,只要科技水平够高,完全可以制造出一模一样外形的人。

如此一来,金属机器人便很难说自己要听命于谁,尤其是战争年代,要是机器人敌我不分,更是要命。不过,刘庄晨通过一些林德介让他计算的机器人身上的数学问题,推测出来那两个常数,原来是根据碳基生命DNA上的排序,再运用一个异常复杂的算法得出来的数字,具体计算量极为复杂,这也是他耗尽了六年才得到它们的原因。

这种异度复杂的算法,对机器人的主人身份进行了加密,而他凭一己之力找出了它。

最早将金属机器人制造出来的智慧生命,将自己的数字注入到了这些金属机器人的运行程序里,刘庄晨则按照相同的方法,让林索夏将那人的抹去,把自己的填写了进去。因而,它们现在根据三定律,完全听命于刘庄晨。

至于林索夏,刘庄晨并没有告诉他,自己会是这些机器人的新主人,以那些超级复杂的数学算法,他要忽悠林索夏,只要在几个关键点忽略一下,就可以将那两个新的常数说成是属于全体人类的常数,说只要是个人都能命令那些机器人。

“我低估你了。”门开着,林德介直接进入,在他的身后,说出了这句话。

刘庄晨回身,林德介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不悦之色。

“你们要消灭人类,分分钟钟的事情,为什么非得这样做?你们从哪里来,要做的又究竟然什么?这个问题,我苦苦期待了六年,有时候,甚至觉得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更让人着迷。”

“原本我是禁止向任何人回答这些问题的,只允许向原来常数上的人回答,不过你现在是最高主宰,所以没什么问题的。”林德介向刘庄晨走近,正待向他好好科普一番。

他们离着大约三米,这时,一个人跳了出来,横挡在他们之间。竟然是孙敏。他微张着嘴巴,一脸不敢置信地凑了上去,手却从她的身体毫无阻拦地穿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来面前的人只是个全息影像。

“林德介不过是我们手中的一件机器,你不必为难他了。你的智力相当不凡,仅凭一己之力就找出了那两个常数,并策划修改了我们留在地球上的金属机器人的主人,和我的智力有得一拼,我很欣赏,真想知道我们来自何方,打算怎么做,互相认识认识也无妨。”全息影像的孙敏连声音都和她一模一样。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在一千多年前的成吉思汗时代,不是已经和金属机器人失去了联系吗?”刘庄晨没想到这些金属机器人的背后,还站着他所不知道的生物,而它们,才应该是最可怕的。

他的瞳孔在收缩,虽然对方的语气文质彬彬,但他却觉得整个世界瞬间寒冷成冰。

“那不过是个障眼法,就像全息的孙敏也不过是一种障眼法。”刘庄晨不知那人距离此地有多远,不过却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无所不在的窒息,听得她的话音,料想对方有可能仅仅是通过一种叫量子纠缠的方式跨越了空间,超脱了光速和自己对话,对方很难赶到此地,就回到:“你对我如此客气,难道你就不想通过我再把林德介身上的数据重新修改过来?”

他面向“孙敏”,第一次如此提高了警惕。面前的这个人虽是挚爱的模样,但足以让他致命。

“你的修改确实造成了一些麻烦,不然我也不会现身了。不过呢,那也无非是让我从这茫茫外太空赶去地球一趟,亲自处理而已。我当然不寄希望于你亲自动手修改它们,这些金属机器人是不允许有谁修改那两个常数的,谁要想修改,反抗起来真要命,除非是它们现阶段听命的人亲自修改,不过看你的样子,是绝无可能帮我了,朋友。老实说,现在我就正在赶往地球,旅途寂寞,正好可以先和你认识认识。”她的声音不紧不慢,林德介作为一个机器人,必须履行保护刘庄晨的职责,一边在一旁警觉地向四周查探,一边惊讶地补充到:“确实是它。”

“那好吧,你还是用你的样子和我交谈吧?”刘庄晨期待能够见到那头生物的本来模样,只可惜,他的要求,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和“孙敏”从人生谈到了宇宙,对方自始而终没有露面。